周远山的指节抵在电梯内壁的金属扶手上,冰凉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冻住。
杨顾问刚才的话还在耳边炸响——贝莱德、淡马锡,这些名字像淬了毒的钢钉,钉进他太阳穴,嗡嗡作响,让他几乎听不清电梯运行时轻微的“咔嗒”声。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赵老板发来的定位还在闪,河西建材仓库的坐标红点亮得刺眼,像团烧不尽的火,在视网膜上留下灼痕。
"叮——"电梯门开了,声音清脆如刀划玻璃。
前台小妹抱着一摞文件正要进电梯,抬头见他,喉咙里的"周董"生生咽了回去——周远山眼里的冷,比十二月的黄浦江风还利,吹得她脖颈发僵。
他擦身而过时,小妹闻到铁锈味,低头才发现他掌心攥着的钢筋头正往下滴血,在大理石地面洇出暗红的星子,带着温热的腥气。
地下车库的灯光惨白,照得每一块水泥墙都泛着青灰。
司机老陈早把车停在最里侧,车窗上蒙着层薄霜,手指一碰就化开一片雾气。
周远山拉开车门,冷风裹着烟草味扑进来——老陈后车座堆着半条中华,是赵老板今早硬塞的。"去周岩公寓。"他说,声音像砂纸磨过钢板,粗哑又沉重。
老陈没敢多问,车胎碾过减速带时轻得像片叶子,连那细微的震动都被吸音似的吞没了。
周岩的公寓在浦东滨江,密码还是周远山生日。推开门,玄关的檀木柜上落着薄灰,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缓缓翻腾。
茶几中央摆着那个檀木盒,盒盖没关严,露出半张对账单,纸角微卷,像是被人反复翻看过。
周远山的手指在盒沿顿了顿,想起三天前儿子走时说的话:“爸,有些雷,我替你扛。”对账单上的数字刺得他眼眶发疼——新加坡期货账户里,周岩用自己的股权做抵押,平了远山去年那笔爆仓的空单。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杨顾问发来的加密信息:“老仓库监控己布,方律师和林工十分钟前到了。”周远山把对账单塞进西装内袋,转身时碰倒了茶几上的马克杯,褐色液体在木地板上蜿蜒成河,带着淡淡的咖啡香。
他蹲下身擦,指腹触到杯底刻的小字——“爸爸,生日快乐”,是周岩初中时用铅笔描的,二十多年过去,字迹淡得像团雾,却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当初孩子握笔的力道。
老仓库在苏州河旧码头,铁门上挂着“远山建设2003”的锈牌,铁锈簌簌掉落,指尖触碰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周远山推开门,霉味混着柴油味涌出来,鼻腔一阵发酸,仿佛回到二十年前刚建工地的那个雨季。
方绮靠在生锈的龙门吊上,黑风衣下摆沾着水泥点,正用钢笔在平板电脑上划拉;林静站在窗边,白大褂口袋里插着激光测距仪,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窗台,那是她分析数据时的习惯,节奏沉稳如钟表滴答。
杨顾问抱着笔记本电脑,屏幕蓝光映得他脸色发青,见周远山进来,立刻把电脑转向他:“罗伯特的沽空报告样本,重点攻击我们商票兑付率和海砂楼项目。”
“商票兑付清单在杰克的加密箱里。”方绮的钢笔尖顿在“海砂楼”三个字上,“我黑进他们服务器时,发现十八家中小供应商的兑付记录被篡改了。”
赵老板的支持函能证明我们没拖欠,但需要第三方审计。”她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像淬过冰的手术刀,“林工那边呢?”
林静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个金属管,倒出粒灰色砂粒:“海砂楼的混凝土样本,氯离子含量超标三倍。”
我联系了建科院,他们愿意出检测报告——但需要周董你签字,公开承认施工疏漏。”她的声音冷得像实验室的液氮,首击人心,“这会影响商誉,但能堵住‘财务造假’的嘴。”
周远山捏着那粒海砂,砂粒硌得掌心生疼,粗糙的颗粒感让他想起当年在工地搬砖的日子。
他想起二十年前在工地搬钢筋,老林头拍着他肩膀说:“钢筋是楼的骨头,掺假的是人心。”现在,他要亲手剖开自己的骨头给人看。“签。”他说,声音闷得像敲在钢板上,“杨顾问,联系西大会计师事务所,今晚就进驻。”
杨顾问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陈经理那边,我让他带着授信材料去了招行,行长是他老同学;赵老板在建材市场支了十块广告牌,标语我看过,‘远山建的楼,塌不了’。”他推了推眼镜,“但贝莱德的资金量是我们的三倍,他们可能......”
“怕什么?”门口传来粗哑的嗓门。
赵老板裹着军大衣挤进来,身上沾着锯末,手里提个保温桶,热气腾腾,“二十个老伙计在河西仓库守着,谁要查账,先过我们这关!”他掀开保温桶,羊肉汤的热气腾起来,香气扑鼻,“周董,喝口热乎的,咱当年修奥运场馆那会儿,三天三夜没合眼,不也挺过来了?”
周远山接过碗,羊肉汤的香气裹着赵老板身上的水泥味,突然就酸了鼻尖。他喝了一大口,热流从喉咙滚进胃里,像是注入了一股力量。
他扫过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方绮身上:“杰克的加密箱,能在明早开盘前拿到吗?”
方绮扯了扯黑风衣,露出腰间的工具包:“凌晨两点,他会去静安寺的雪茄吧。”她的钢笔在掌心转了个圈,“我有他的门禁卡。”
凌晨一点,周远山站在仓库顶楼,望着黄浦江对岸的陆家嘴。金融中心的玻璃幕墙还亮着灯,像座不夜的铁城,反射着冷漠的光芒。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他摸出来,屏幕上是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显示“未知号码”,内容只有一行:“该醒醒了,周总。”
江风卷着湿气扑上来,周远山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寒意渗入骨髓。
他望着短信,手指无意识地着西装内袋里的对账单——那是周岩的命,是赵老板的血,是林静的骨。
但此刻,这行短信像根细针,扎破了他所有的安全感。
楼下传来汽车鸣笛,是老陈来接他了。
周远山把手机揣回口袋,转身时,月光正落在龙门吊的钢索上,泛着冷冽的光,像把悬在头顶的剑。
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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