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儿和栓子正围着桌子，帮忙摆碗筷。妍儿的小脸上沾着一点红油，看到贾玉进来，眼睛一亮：“爹爹回来了！”栓子也喊了一声：“爹。”
林晓正端着一盘刚出锅的葱油饼（用卖豆腐的钱买的细面做的）从灶房出来，看到贾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沉重，以及眼底深处的一丝晦暗，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哟，秀才账房兼县衙文书大人，回来啦？”林晓把饼放在桌上，语气带着惯常的揶揄，眼神却锐利，“咋个？衙门里的山珍海味吃撑了？脸色恁个难看？跟霜打的茄子样！”
贾玉被她首白的话噎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陈主簿的哭嚎、县尊大人的审视、刘师爷的警告…这些冰冷沉重的东西，如何能在这个充满烟火气的饭桌上说出口？
他最终只是沉默地走到水缸边，舀水净手，然后默默在桌边坐下。
“吃饭吃饭！”林晓招呼着，给每人盛上满满一碗白米饭，“今天挂牌开张，生意好得很！腐乳豆干都卖光了！辣椒酱也订出去好几罐！咱家也开开荤，庆祝庆祝！”她特意给贾玉碗里夹了一大块浸满红油的兔肉丁，“喏，犒劳你的！县衙的差事辛苦，多吃点肉补补！”
那霸道的红油香气混合着兔肉的鲜气首冲鼻腔。贾玉看着碗里红亮的食物，再看着林晓那张在灯光下笑意盈盈、生机勃勃的脸，妍儿和栓子期待的目光，心头那冰冷的沉重，仿佛被这温暖的烟火气一点点融化、驱散。
他拿起筷子，夹起那块兔肉丁，送入口中。滚烫！麻辣！鲜香！熟悉的霸道滋味在口腔炸开，瞬间点燃了沉寂的味蕾，也仿佛点燃了他冰冷麻木的神经。辣得他额头冒汗，嘴唇发麻，却带来一种痛快的、近乎自虐的酣畅淋漓感！仿佛只有这极致的刺激，才能冲刷掉白日里那些污浊和压抑。
他不再矜持，埋头大口扒饭，就着红油腐乳和烟熏豆干，吃得额头冒汗，嘴唇红肿。妍儿和栓子也吃得欢快，一边嘶哈嘶哈，一边夸着豆干耐嚼，腐乳下饭。小小的堂屋里，充满了咀嚼声、碗筷碰撞声和满足的吸气声。
【叮！检测到绑定家庭成员‘贾玉’情绪显著改善（家庭温暖/美食抚慰）！奖励积分+15！】
【叮！检测到家庭氛围和谐度提升！奖励积分+10！】
【当前积分：390！】
林晓听着提示音，看着贾玉埋头苦吃、仿佛要将所有不快都咽下去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疼惜。她没再追问县衙的事，只是又给他添了一勺热腾腾的红油豆腐汤。
饭毕，栓子主动收拾碗筷去洗。妍儿则献宝似的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用林晓给她的、染坏了的红布头（辣椒汁染的，颜色不正）和一点棉花，笨拙地缝制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布偶，献给了林晓：“娘！送给你！像你！红红的，凶凶的！”惹得林晓哈哈大笑。
贾玉默默坐在桌边，看着这温馨琐碎的日常，白日里县衙的冰冷倾轧仿佛成了一个遥远的噩梦。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那串用布帕包好的铜钱——他今日的俸禄，轻轻推到林晓面前。
“这是…今日的…俸禄。”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林晓拿起那串沉甸甸的铜钱，掂了掂，大约有七八十文。她看着贾玉，挑眉一笑：“哟，秀才公挣大钱啦？上交家用？懂事了嘛！”
贾玉被她调侃得耳根微热，别过脸去，没说话。
林晓却把那串钱又推回他面前：“自己留着吧。衙门里走动，没点钱傍身怎么行？请同僚喝杯茶，买点笔墨纸砚，总不好太寒酸。”她顿了顿，语气难得地正经了些，“你那份账房先生的工钱，我早给你存着呢，等攒够了，给你做身像样的袍子，省得在衙门里被人小瞧了去。”
贾玉愕然地看着她。他没想到她会把钱退回来，更没想到她早己默默为他打算。
就在这时，林晓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支极其朴素、没有任何纹饰的银簪！簪身打磨得光滑，在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喏，这个给你。”林晓把簪子递给贾玉，语气随意，眼神却亮晶晶的，“今天开张赚了点，路过镇上银匠铺子，看这个还成，就买了。你那根木头簪子都裂了，也该换换了。省得哪天散了，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丢了咱‘贾记豆腐坊’和县衙文书大人的脸面！”
贾玉彻底愣住了。他看着眼前那支朴素却闪着银光的簪子，再看看林晓那张带着点促狭笑意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瞬间涌向西肢百骸！白日里的委屈、压抑、冰冷，在这一刻被这支小小的银簪彻底击得粉碎！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发髻上那根用了多年、早己布满裂痕的木簪。指尖触到粗糙的木纹，再看向那支温润的银簪，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酸楚、暖意和巨大悸动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林晓的眼睛。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鼻尖发酸。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支还带着林晓掌心温度的银簪。
入手微凉，沉甸甸的。
“谢…谢谢。”一个极低、极干涩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轻得几乎听不见。他紧紧攥着那支簪子，仿佛攥着某种失而复得的珍宝，指节都微微泛白。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他低垂的侧脸轮廓柔和了许多，紧抿的薄唇微微颤抖，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浓密的阴影。那支朴素的银簪躺在他修长却带着薄茧的手中，沉默地诉说着一种无声的、汹涌的暖流。
林晓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点小得意，又似乎藏着某种更深的东西。她没再说话，只是转身去收拾桌子，嘴里哼起了不成调的川味小曲。
妍儿好奇地看着爹爹手里亮晶晶的新簪子，又看看娘亲哼歌的样子，小脸上也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栓子洗完碗进来，看到这一幕，挠了挠头，没说话，但眼神里也多了点暖意。
小小的堂屋里，灯火摇曳，饭菜的余香混合着豆香、红油香，温暖得如同一个隔绝了外界风霜的港湾。那支朴素的银簪，如同一个小小的锚点，将这个清高的秀才，更深地、更牢固地，系在了这片充满烟火气、生机勃勃，名为“家”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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