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药房的玻璃窗，在木质柜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加斯东如过去十年里的每一个清晨一般研磨着药草，手中的石臼与药杵频频相撞，发出清脆单调的声响。
但只有他知道，今天不同。
加斯东的手抖了一下，药杵在石臼边缘碰撞出一声脆响。
他立刻停下动作，深吸一口气。
昨晚熏得浑身都是的苦艾草和硫磺的混合气味刺得他鼻腔发痒。
“镇定，加斯东。”
门铃清脆地响起。
加斯东没有抬头，继续研磨着药草。
他能感觉到有人站在门口，那股永辉教会特有的熏香味己经飘了进来，与他身上的刺鼻气味形成鲜明对比。
“维兰特先生。”
来访人的声音低沉而平滑。
加斯东这才抬头，看到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柜台前。
他穿着永辉教会执事的黑色长袍，领口别着银质太阳徽章。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套，纯白的丝绸，在晨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执事大人。”
加斯东放下药杵，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他的动作很慢，刻意表现出一个对生活毫无热情的药剂师应有的麻木。
“需要什么药材？”
颤舌执事没有立即回答。
他的视线在药房内缓缓扫过，最后落在加斯东脸上。
那双眼睛表面平静，深处暗流涌动。
“罗伯特神父告诉我，你这几天去采药了。”
颤舌执事开口说道：
“霜语山脉的雪茶，对吗？”
加斯东点点头，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布袋。
“刚晒干的，品质很好。”
他解开袋口，一股苦涩的草药味立刻弥漫开来。
颤舌执事没有看袋子，而是突然伸出手。
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悬在半空中，五指微微张开，像是一只准备捕食的蜘蛛。
“我能看看你的手吗？药剂师。”
加斯东沉默了片刻。
他缓缓伸出双手，掌心向上。
颤舌执事的指尖轻轻落在他的手掌上，丝绸手套的触感冰凉而诡异。
那些手指沿着他的掌纹游走，时而轻压，时而划过，仿佛在阅读某种隐形的文字。
“你的手很稳。”西蒙评价道，声音里带着病态的愉悦：
“没有大多数药剂师那种因长期尝药而产生的细微颤抖。”
加斯东强迫自己保持呼吸平稳：
“我没有尝药的习惯，执事大人。您知道的，我对味道...”
“没有感知。是的。”颤舌执事打断他，手指掐住加斯东的腕部：
“罗伯特神父说你很‘纯净’。”
颤舌执事掐住他腕部的那只手力量大得惊人，加斯东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对方指尖下狂跳。
颤舌执事歪着头，似乎在聆听什么无声的旋律。
“你的心跳很快，药剂师。”
“我...我不习惯与人接触，执事大人。”加斯东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尴尬而非惊慌。
颤舌执事松开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他的视线从加斯东身上移开，走向药柜。
他的动作优雅而精准，像是一只巡视领地的猫。
“教会最近对药剂成分查得很严，维兰特先生。”
“特别是那些可能...刺激感官的药材。”
他拉开一个抽屉，白手套在药材间翻动。
肉桂、丁香、肉豆蔻，这些永辉教会明令限制在食物中使用的香料一一被他检视。
加斯东的背部己经被冷汗浸湿。
那些香料他确实使用过，但剂量极小，都是可以混在其他药材中增加药效的。
颤舌执事停在一个小瓷瓶前。
他拿起瓶子，轻轻摇晃，里面的粉末发出沙沙声。
“这是什么？”
“甘草粉，执事大人。用于止咳。”加斯东回答道。
颤舌执事拔开瓶塞，将瓶口凑近鼻尖，然后将瓶子递给加斯东：
“你闻闻看。”
加斯东接过瓶子，机械地将它举到面前。
甘草的甜香钻进鼻尖，与他身上硫磺的刺鼻气味混合，形成一种古怪的嗅觉体验。
他面无表情地将瓶子递回去。
“怎么样？”
颤舌追问道。
“如您所见，执事大人，我闻不到任何气味。”加斯东平静地回答。
颤舌执事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
那笑容让加斯东想起捕兽夹合拢前的瞬间。
“有趣。”他轻声说，将瓷瓶放回原处：
“你知道吗？维兰特先生？失去味觉后，我的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他举起那只戴着手套的手：“特别是触觉。我能通过触摸分辨出药材的种类、新鲜程度，甚至是产地。”
他缓步走向柜台，白手套划过木质表面。
“比如这个柜台。”
“我能感觉到至少有三种不同的药材残留在上面。薄荷、缬草，还有...”
他的手指停在一个几乎不可见的污渍上：“蜂蜜。”
加斯东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那是昨天他吃黑麦面包时不小心滴落的痕迹，他明明己经仔细擦拭过了。
“但是我昨天来看的时候，你的蜂蜜己经没有存货了。”颤舌执事的声音如同冰锥：
“能解释一下吗？”
“是面包师给的。”加斯东立刻回答，声音比他预想的要平稳：
“昨天他给了我一块黑麦面包，上面涂了蜂蜜。我不小心弄脏了柜台。”
他慢慢抬起眼，首视着颤舌执事：“您知道的，我对味道没有感知，所以除了药用之外不会特意去购买蜂蜜。”
颤舌执事的白手套轻轻敲击着柜台，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目光在加斯东脸上来回扫视，像是在寻找谎言的痕迹。
加斯东能感觉到对方在评估这个解释的可信度。
“有意思。”执事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愉悦：
“那么，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身上有硫磺和苦艾草的味道吗？这两种药材混合的气味...相当刺鼻。”
加斯东暗自松了口气，这正是他计划中的部分。
“我在试验一种新的驱虫配方。”
他解释道：“硫磺和苦艾草混合后对驱赶药房里的蠹虫很有效。”
颤舌的眼睛微微眯起。
药房陷入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打破寂静。
“我相信你，维兰特先生。”
颤舌执事说道，但语气里毫无信任可言：
“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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