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里瞬间死寂。
婆婆的假哭卡在喉咙里，宋晓东张着嘴像条缺氧的鱼。
宋星和宋月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他们那个唯唯诺诺的母亲。
"王芳萍！你疯了吗？"宋晓东终于找回声音，"你居然要上法庭？"
“毒妇！你想败坏我们老宋家的名声！”婆婆尖利的大叫。
一点也没八十岁老太婆的虚弱，比她这五十多岁的残体中气十足多了！
看来自己不保养，确实没几年活了！
"毒妇？"王芳萍突然笑了，那笑声让所有人毛骨悚然，"你这老太婆处事不公，把积蓄全给宋晓北买房时，怎么不想着给你这个长子也买一套？"
她指向窗外远处的高楼，"宋晓北两套房子，哪一套不是你们的棺材本？"
“哦！对了还有门面房和大车、小车！”她凄凉的望着宋晓东：“宋晓东，你得到了什么？好大儿？”
宋月突然哭出声来。
宋月的眼泪突然决堤而出，多年的委屈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下。
她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本来极力忍住的泪意很快倾泻而出。
"爸、妈...我..."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像是回到了五岁那个夏天。
记忆如走马灯般闪回——
每年春节，城里来的堂弟堂妹们穿着崭新的羽绒服，踩着锃亮的小皮鞋，像一群骄傲的孔雀降临乡下。
他们嫌弃地拨弄着妈妈辛苦准备的年货："又是这些土特产？我们在城里早吃腻了！"可转眼间，那些腊肉香肠还是被扫荡一空。
那年，刚刚弟弟打碎了家里的唯一水壶 她，年幼的她收拾玻璃残渣让手受了伤。
还有舅舅和小姨给她和弟弟买的玩具，不久就会被弟弟妹妹抢玩，最后不知去向…
十五岁那年，她偷偷听见小婶对奶奶说："宋月这丫头长得水灵，隔壁村张家愿意出八万彩礼..."
奶奶喜笑颜开地数着手指："正好给小封凑个首付..."
如果不是外婆带着舅舅姨妈一群人来大闹一场，她可能就没有未来可言。
最痛的是高考那年。
她捧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却听见奶奶在里屋大声嚷嚷："丫头片子读什么书？早点嫁人收彩礼是正经！咱家小封明年还要买房呢..."
父亲蹲在门槛上痛苦的抱着脑袋一言不发。
这时候外婆己经离开了她，是小姨狠狠的骂了父母一顿，自己才能有机会上大学。
"妈，你知道我大学西年是怎么过来的吗？"宋月抬起泪眼，声音嘶哑，"
我同时打三份工，食堂阿姨都认识我这个专捡剩饭的贫困生..."
她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烫伤的疤痕，"这是大二在火锅店端锅留下的，老板赔了二百块钱医药费..."
出租屋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五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映出空气中飞舞的灰尘。
宋月的泪水在光线下闪闪发亮，每一滴都映着这些年的心酸——
她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走进大学宿舍时，城里室友们捂着鼻子说"哪来的土腥味"；
忘不了应聘时HR看到她三本学历时瞬间冷淡的表情；
"最可笑的是..."宋月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去年堂妹宋小婷大专毕业，西叔托关系把她塞进银行。而我这个正经本科生，投了上百份简历..."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只能在超市当收银员..."
王芳萍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月月..."她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触到女儿脸庞时僵住了。
女儿眼角的细纹，粗糙的双手，还有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这都是她这个当妈的失职啊！
窗外传来小贩的叫卖声，远处高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
那些光鲜亮丽的写字楼里，是不是也有女儿被拒之门外的公司？
女儿婆家也是农村的 家庭负担也重，女婿原来工资还可以，可疫情让他们公司效益大减，沉重的房贷和孩子的压力让他们生活苦不堪言，自己还老找他们麻烦…
宋星突然把手机狠狠砸在床上，手机在床上蹦跶了几圈，又缓缓停下，儿子还是怕手机摔碎了，没钱买吧。
"爸！你听见了吗？"这个平时沉迷游戏的宅男此刻双眼赤红，"姐当年高考成绩很好，你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劲学习吗？！要不是当初高考前，你生病..."
他的话没能说完。
楼下突然传来尖锐的汽车鸣笛声，像一把刀划破了出租屋里凝重的空气。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那里停着一辆崭新的宝马，正是宋晓北去年买的。
"宋晓东，"王芳萍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我现在要去医院看腰。你要是敢把你妈留下..."她晃了晃地契，"明天你就回老家住桥洞去。"
婆婆的三角眼滴溜溜转着，突然拽住儿子胳膊："晓东！你看看你媳妇！你要是个男人就..."
"够了！"宋星突然暴喝一声，1米85的个头像座山似的挡在母亲面前，"奶奶，我最后叫您一声奶奶。您摸着良心说，我爸这些年给家里贴了多少钱？当年我爸为了救你，伤了腿，让姐姐高考分心，不然，我姐可能…"
宋晓东被儿子吼得倒退两步，撞翻了塑料凳。
他从未见过妻儿这样的一面，记忆里他们总是沉默地接受一切...
"走，去医院。"王芳萍抓起早己准备好的病历本，宋月连忙扶住她。
走到门口时，王芳萍回头看了眼呆若木鸡的丈夫："对了，你妈要是饿了..."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塑料袋，"生菠菜也挺有营养。"
三人走出昏暗的楼道时，十一月的阳光刺得王芳萍睁不开眼。
她站定后开口，“我们等出租车。”她的这个话语让儿女瞪圆了眼睛。
"妈？"宋星不确定地问，"这不好等车..."
刚刚妈晕过去了，他着急去喊出租车，可是半天没看到出租车，只能回来看看情况，不想却听到爸爸和奶奶那样的言论，他生气极了，再也忍不住了。
平常只要他一提反对意见，爸妈就教训他，今天妈一反常态。
"放心。我们慢慢等。"王芳萍腰椎的疼痛让她说话都带着颤音，但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从今天开始，妈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咱们。"
终于，出租车驶离小区时，王芳萍透过后窗看到宋晓东扶着老太太站在楼道口，两人像两尊滑稽的泥塑。
她攥紧口袋里那几张地契，上面还沾着二十年前分家时的印泥。
这一次，她绝不会重蹈那个"梦"里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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