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地歇停之后，陆思源来到一个皮肤黝黄的小女孩跟前。
掩去疲惫，柔下声音同她打招呼："你好呀。"
小女孩瑟缩了一下小小的身体，然后抬头看向她，却并没有回答她你好，而是——
用糯糯的声音习惯性地说："祝你平安，姐姐。"
她卷卷的头发上铺满了灰尘，巴掌大的小脸还有数不清的擦伤。
应该是逃跑时，因为重心不稳经常绊倒，而摔出来的痕迹。
再坚硬的一颗心，在面对这些时，都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陆思源鼻头一酸，慌忙低头，甚至没有勇气再与小女孩对视。
小女孩这时却说："医生姐姐，先给我弟弟治病吧。"
说完，小小的手掌从后面把弟弟抱出来。
她弟弟可能就比襁褓中的孩子大那么一点，借助头顶的照明灯，陆思源才发现她们都没有穿鞋子。
脚掌上布满血腥肮脏的伤口，从废墟堆里逃出来的时候，也光着脚吗？
明明那么痛，建筑物的碎石刺进伤口，她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哭。
她忙从小女孩手中接过弟弟，检查伤口的同时，问道："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眼前的小女孩用平静的嗓音说："他们都死了。"
陆思源蓦地抬眸，瞳孔倒映出震惊以及心疼。
她抬起手臂在小女孩头顶揉了揉，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安慰道："上帝会保佑你们，你们一定会活下去。"
可这句刚说完，另一只放在她弟弟脉搏上的手指一僵——
他早就没有心跳了。
陆思源放下小男孩的手，看着小女孩继续问："你抱着你弟弟跑到这里来的？"
小女孩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放下自已弟弟的手，但还是认真回答："对，跑了两个小时才到这里。"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医院可以救你弟弟？"
"我弟弟就是在.......这个医院出生的，爸爸不愿意.......带我来，可我担心妈妈，有个好心的邻居.......带我来过一次。"
她连说话都无比费劲，每说一句话，就要喘好久好久。
陆思源都十分耐心地等着她。
等她说完以后，陆思源又从包里拿了一颗草莓味的水果硬糖，剥开后递到她嘴边。
"那你累不累？"
小女孩含着水果糖，艰难地点头："很累。"
不等陆思源又说，她补充了一句："在来的路上，我感觉我再也撑不住了。"
陆医生不知道她是以何种心态说出这句话的，大概很绝望吧。
可这么小的小孩子又懂什么叫绝望吗？
她只知道一直奔跑下去，可以拯救弟弟。
可她都那么努力，还是没能成功。
"你弟弟已经死了。"陆思源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告诉她这个噩耗。
小女孩最先是茫然，似乎没有理解她在说什么，然后是震惊，再之后，又垂下头，勉强露出一抹笑容。
她说："谢谢你，医生姐姐。"
"你饿不饿？"
如果小女孩点头说饿，那么陆思源将毫不犹豫地把自已的晚饭让出来给她吃。
可小女孩却摇了摇头："不饿。"
紧接着，她抱住弟弟的尸体站起来，说："我要先把弟弟埋了。"
看着小小的身躯一点点向外挪动，陆思源的心情都不能用五味杂陈来形容，应该是绝望和无力。
她对着那抹背影喊道："不要出医院，把你弟弟埋在停车场后面，然后再回来找我给你治疗，明白吗？"
小女孩没有回答，陆思源依稀看见她点了点头。
然后——
又是无休止地检查，消毒，缝合......
*
深夜，霍以茉再次失眠。
失眠带来的痛苦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可奇怪的是，自从和陆思源一起睡之后，她的睡眠质量奇迹般地会好很多，不仅能入睡，并且睡的还很安心。
那几位孕妇早就睡着了，怀孕带来的痛苦让她们精力不济，只好用睡眠来补充。
耳边时不时传来John的呼噜声，惹的本就睡不着的霍以茉更加烦躁。
她索性起身披好外套，准备去找陆思源。
在路过停车场时，她忽然瞥见月光下正有一抹瘦小的身影蹲在草地里，用双手频繁挖着土。
由于距离稍远，只看得见这些。
霍以茉本来都打算走了，却突然想到那些恐怖分子会把炸弹绑在小孩子身上，或是借助他们无害的外表，让她们混入其中掩埋爆炸物。
恐怖分子无所不用其极，想到这些，她的眉眼瞬间染上狐疑和冰冷，月光的冷凝萦绕在她周身。
本就很重的疑心促使她走了上去，并且手不自觉摸上后腰的手枪。
直到她走近，小女孩仿佛都没有任何察觉。
霍以茉不得不开口，冷然地问："你在做什么？"
女孩仿若惊弓之鸟，唰地一下回头。
而她已经利落快速地掏出手枪，下一秒，阴森森的枪口抵住小女孩的额头。
小女孩浑身颤抖了一下，嗓音也染上哭腔。
然后稍稍侧身指了指一旁的尸体："我在埋我弟弟。"
心存疑心，霍以茉没有立刻相信，而是示意她靠边，亲自去检查她所谓弟弟的尸体。
很好，没有炸弹。
随后她又对小女孩进行搜身，在确认没有爆炸物后，态度这才软化。
"你叫什么名字？"
"阿伊莎。"
阿伊莎乖巧地回答她的问题。
"你都来医院了，你弟弟为什么还是死了？"
霍以茉的声音有些生硬，或许是因为刚才对小女孩的敌意太重，此刻难免感到心虚。
阿伊莎始终没有哭："我也不知道，医生姐姐说他死了。"
"我叫他，他也没有回应我，我也觉得他死了。"
霍以茉猜想她嘴里的医生姐姐应该指的是陆思源，按捺下去找人的急切，又问："你弟弟死了，你不伤心吗？"
阿伊莎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我爸爸妈妈也死了。"
霍以茉执拗地想找出伤心之人，可一连问了两个人，得到的回答却都是——
麻木。
她不明白，没了房子，没了家人，她们就真的一点都不伤心吗？
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霍以茉不是第一次接触。
却是第一次从数百万的豪车上走下来，走到人群中去接触。
她终于领悟到.......
原来从车窗里面看车窗外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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