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济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角的正好掩住眼底的清明。他听见刘忠收拾碎瓷的叮当声,那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烦躁,像有人用指甲刮过瓦片。
“刘伴伴,”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软得像团棉花,“地上凉,小心冻着。”
刘忠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时脸上又堆起笑,只是眼角的皱纹比刚才深了些。“老奴皮糙肉厚的,哪就那么金贵。”他把扫帚往墙角一靠,拍了拍手上的灰,“殿下刚醒,还是身子要紧,老奴再去煎一碗药来。”
朱见济看着他转身的背影,藏青蟒纹袍的后襟沾了点药汁,像块洗不掉的污渍。他故意往枕头上缩了缩,肩膀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怯意:“还要喝吗?刚才那碗好苦。”
刘忠的脚步停在门口,没回头:“良药苦口嘛,殿下喝了才能好起来,才能去御花园放风筝。”
这话戳中了原主的心事。朱见济记得,这具身体最盼的就是开春能去御花园放风筝,去年父皇还亲手给他扎过一只沙燕风筝。他顺着这念头往下接,声音更低了:“可我闻着……有点不一样。”
刘忠终于转过身,脸上的笑僵了僵。“殿下说什么?”他往前走了两步,袖口磨破的地方露出点里面的白衬,“药都是太医按方子抓的,哪能不一样。”
朱见济的目光落在他攥紧的拳头上,指节发白。他故意眨了眨眼,装作懵懂的样子:“就是……有点麻丝丝的味道。上次张太医来,说我不能沾麻的东西。”
这话半真半假。张太医是三个月前被调走的,临走前确实嘱咐过饮食要清淡,但从没提过“麻”字。朱见济盯着刘忠的脸,看他喉结猛地动了动,像吞了口滚烫的水。
“殿下记错了吧?”刘忠的声音有点发飘,“张太医哪说过这个……老奴这就去煎药,加些蜜饯,就不苦了。”
他转身往外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朱见济靠在枕头上,指尖悄悄掐了个诀——这是他在中医馆跟老大夫学的,据说能安神,此刻却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刚才刘忠转身的瞬间,他看见对方脖颈处的青筋跳了跳,那是极度紧张才会有的反应。再加上药里那股草乌特有的麻腥味,答案己经再清楚不过。
帐子外传来刘忠吩咐小太监的声音,隔着层纱,听不真切,只隐约辨出“快点”“仔细着”几个词。朱见济深吸一口气,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车祸现场的汽油味,和眼前的药味混在一起,说不出的荒诞。
他得找个帮手。单靠自己这十岁孩童的身子,别说对抗太后和太监,怕是连碗药都躲不过。视线扫过殿角,那里放着个炭盆,火苗舔着炭块,映得角落里的人影忽明忽暗。
那是小禄子,负责给殿里添炭的小太监。刚才父皇来的时候,就是他掀的帘子。朱见济记得,这孩子总爱偷偷看他读书,有次还被刘忠罚跪了半个时辰。
小禄子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头垂得更低了,手里的火钳在炭盆里拨来拨去,火星溅在青砖上,很快就灭了。
“小禄子,”朱见济轻轻喊了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殿里的人听见。
小禄子吓了一跳,火钳“当啷”掉在地上。他慌忙捡起来,往刘忠离开的方向看了眼,才小跑着过来,跪在帐子外:“殿、殿下有何吩咐?”
这孩子约莫十二三岁,声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膝盖在地上磕出轻响。朱见济注意到他的袖口磨破了,露出冻得发红的手腕,指关节处还有道新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的。
“炭盆离床太近了,”朱见济的声音放得更柔,“烤得慌,你挪远些。”
“是。”小禄子应着,双手抓住炭盆的铁耳,往远处挪了挪。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弄出太大动静,额头上却冒出了细汗。
朱见济看着他弯腰时露出的后颈,那里有块淡青色的胎记,像片小小的叶子。记忆碎片里闪过个画面:去年冬天,原主把自己的暖手炉偷偷塞给了冻得发抖的小禄子。
“你刚才……”朱见济顿了顿,故意咳嗽两声,“看见刘伴伴摔了吗?”
小禄子的动作僵了僵,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声音含糊:“没、没太看清……奴才在添炭。”
朱见济笑了笑,这孩子倒是机灵,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掀开帐子的一角,露出半张脸:“我刚才晕过去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人哭了,是你吗?”
作者“我在冰箱养鲸鱼”推荐阅读《医武双绝:我,朱见济,逆转大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小禄子猛地转过身,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他的眼眶红红的,眼下还有道浅浅的泪痕,显然是刚哭过。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小禄子慌忙转回去,继续拨弄炭盆,只是肩膀抖得更厉害了。朱见济放下帐子,心脏又开始狂跳——刘忠回来了。
刘忠端着新煎好的药进来,这次用的是个银碗,药香更浓了,几乎盖过了那股子麻腥味。他身后跟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碟蜜饯,红艳艳的,看着就甜。
“殿下,新煎的药,”刘忠把银碗递到帐子边,语气比刚才温和了些,“加了蜜,您尝尝?”
朱见济透过纱帐看着那碗药,银碗反射的光刺得他眼睛发疼。他能感觉到刘忠的目光透过纱帐落在自己脸上,像两张网,一张温柔,一张冰冷。
“我、我还晕……”他往枕头上缩了缩,故意让声音带着哭腔,“等会儿再喝好不好?”
刘忠的耐心显然快耗尽了,他把银碗往旁边的小几上一放,发出“当”的一声。“殿下听话,喝了药才有力气。”他的声音里带了点不容置疑的强硬,“老奴喂您。”
朱见济的指尖抠进了掌心的肉里。他看见刘忠伸手掀开了纱帐,那双总是带着笑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任何温度。小几上的银碗冒着热气,草乌的麻腥味穿过药香,首往鼻腔里钻。
“不喝!”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像只受惊的小兽,往床里面缩去,“这药不好!我要父皇!”
刘忠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看了眼殿角的小禄子,眼神像刀子,吓得小禄子赶紧低下头,火钳都掉在了地上。
“殿下别闹了。”刘忠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威胁的意味,“乖乖喝了,什么事都没有。”
他伸手来抱朱见济,手指像铁钳一样抓住了他的胳膊。朱见济只觉得一阵刺痛,不是因为疼,是因为这双手,昨天还给他掖过被角,此刻却带着要置他于死地的寒意。
“放开我!”他拼命挣扎,十岁孩童的力气不大,却也让刘忠的动作顿了顿。银碗被撞得晃了晃,药汁溅出来,烫在刘忠的手背上,他却像没感觉一样。
“敬酒不吃吃罚酒!”刘忠彻底撕下了伪装,面目狰狞起来。他一只手按住朱见济的肩膀,另一只手去端银碗,显然是想强行灌药。
朱见济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喝。他猛地偏过头,用尽全力咬向刘忠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啊!”刘忠痛呼一声,手背上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渗出血珠。他没想到这病弱的小殿下会突然咬人,一时竟松了手。
就是这一瞬间的空隙,朱见济瞥见了殿角的小禄子。那孩子吓得脸色惨白,手里紧紧攥着火钳,指节都白了,却还是一动不动。
“小禄子!”朱见济喊出了声,声音因为用力而嘶哑,“去叫父皇!快!”
小禄子浑身一震,像是突然被抽走了魂魄。他看看朱见济,又看看脸色铁青的刘忠,手里的火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刘忠也反应了过来,他死死盯着小禄子,声音像淬了毒:“你敢动一下试试!”
小禄子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步也迈不动。朱见济的心沉了下去,他看见刘忠又端起了银碗,那双眼睛里的杀机,像冬日的寒冰,能冻死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了太监的唱喏声:“陛下驾到——”
刘忠的手猛地一抖,银碗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放下碗,用袖子擦了擦手背上的血迹,脸上瞬间又堆起了笑,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朱见济躺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他听见朱祁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龙涎香的气息驱散了药味,也驱散了笼罩在他头顶的死亡阴影。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刘忠眼里的杀机,像草乌的毒性一样,己经钻进了这东宫的角角落落,随时都可能再次爆发。
帐子被掀开,朱祁钰的脸出现在眼前,带着关切和疑惑。朱见济看着他,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父亲的衣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父皇……”他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药……苦……”
朱祁钰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了看床上惊魂未定的儿子,又看了看旁边脸色发白的刘忠,最后目光落在小几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银碗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炭盆里的火苗还在滋滋地响,映着每个人脸上不同的神情。朱见济知道,真正的较量,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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