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的深夜,东宫偏殿的烛火将窗纸映得透亮。朱见济刚换上那身银甲,甲片摩擦着里衣的棉絮,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对着铜镜系上玉带,镜中少年的眉眼在火光里明明灭灭,下巴上还沾着点炭灰——是方才看沙盘时蹭上的。
“殿下,郭指挥使他们都在偏厅候着了。”小禄子捧着头盔进来,盔缨上的红绒被炭火熏得发暖,“李泰把格物院的图纸也带来了,说是新铸的小炮尺寸标得格外细。”
朱见济接过头盔,掂量了两下。这盔比平日戴的礼盔沉了三成,内衬的棉布吸了汗,带着股淡淡的硝石味。“让他们等着,本宫去趟火器房。”他转身时,甲片撞到案角的铜灯,灯盏晃了晃,灯芯爆出点火星。
火器房的门刚推开,一股硫磺味就扑面而来。李泰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根铁尺量炮管,鼻尖上沾着黑灰,活像只刚钻进灶膛的猫。“殿下!”他慌忙起身,铁尺“当啷”掉在地上,“这门炮的镗线比上次的密了五道,试了三回,能打三百步远,铅弹穿得透两层铁甲!”
朱见济弯腰捡起铁尺,尺身上的刻度被磨得发亮。他往炮口探了探,内壁的螺旋纹清晰可见。“明日卯时,能搬到东华门内巷吗?”
“能!”李泰拍着胸脯,围裙上的铁屑簌簌往下掉,“小的让工匠们拆成零件,用推车运过去,半个时辰准能装好。就是……”他挠了挠头,“火药得多带些,上次试炮,三发就用了半箱。”
“让工部给你调。”朱见济把铁尺扔还给他,“于谦大人明早会递牌子,就说格物院要赶制军械,让他们敞开了给。”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角的木箱,“那些铅弹,都铸得圆些,别像上次似的,个个歪瓜裂枣。”
李泰连连应着,蹲下去继续量炮管,嘴里还嘟囔着:“圆的准头好,上次那个扁的,打出去偏了足有十步……”
朱见济走出火器房时,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首晃。郭勇正站在阶下,玄色披风上的雪化了又冻,结了层薄冰。“殿下,沈炼把周显的卷宗整理好了,”他递过个牛皮袋,袋口的麻绳系得死紧,“里面有石亨三年前私吞军粮的账册,还有徐有贞给大同边将写的信,字迹都对过了,错不了。”
朱见济接过袋子,往怀里塞时,袋角硌着甲胄的护心镜,硬邦邦的。“于谦大人那边,怎么说?”
“于大人刚到,正在偏厅擦剑呢。”郭勇往厅里瞟了眼,“他那柄佩剑,还是当年守北京时用的,剑鞘上的漆掉了三块,却磨得比谁的都亮。”
偏厅里的炭火烧得正旺,于谦刚把剑插回鞘,剑柄上的铜箍映着他的脸,沟壑里都淌着光。“殿下。”老臣起身时,椅子腿在青砖上刮出刺耳的响,“神机营的三个哨都换了咱们的人,左哨把总张奎,是当年跟着我守德胜门的,砍过也先的骑兵,胆子比谁都大。”
朱见济在主位坐下,甲片与木椅摩擦,发出“嘎吱”的声响。他没看众人,先伸手拨了拨沙盘。沙子簌簌往下滑,把京营的位置埋了半截。“石亨明夜三更会动手,带的是神机营左哨、虎贲右卫,还有羽林前卫的人。”
沈炼往前凑了凑,案上的卷宗被他肘尖撞得歪了歪。这位御史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是熬了夜,声音却亮得像淬了火:“周显的供词里说,羽林前卫指挥使王信,去年娶了石亨的侄女,这营头早就成了石家的私兵。”他翻开卷宗,指尖点着墨迹,“还有虎贲右卫的李千户,欠了石亨三万两银子,把柄攥在人家手里呢。”
“欠银子的,不止他一个。”郭勇往炭盆里扔了块柴,火星溅到靴面上,“石亨这几年在京营安插了不少亲信,不是沾了他的恩惠,就是被抓了把柄。倒是神机营,里面有不少当年跟着于大人打仗的老兵,未必肯听他的。”
于谦的手指在剑柄上着,鞘上的裂痕被磨得光滑。“老兵也怕株连。”他的声音不高,却有分量,“石亨早放了话,谁不听话,就按通敌论处。那些有家有口的,难免会犹豫。”
朱见济忽然笑了,伸手抓起把沙子,从指缝里漏下去。“犹豫就好。”他的指尖在沙盘上划了道线,从东华门首抵石亨府邸,“咱们就在这里等他们。郭勇,你的东宫卫守住东华门,只守不攻,让他们觉得有希望冲进来。”
郭勇抱拳:“属下明白。”
“于大人,”朱见济的目光转向老臣,“神机营的老兵,您去说最合适。告诉他们,只要反戈一击,过往的事既往不咎,军功簿上记头功。”他往沙盘里插了面小旗,“您带五千人,绕到西长安街,等他们主力过了街,就把后路堵死。”
于谦的手在膝盖上握成了拳,指节发白:“老臣这就去安排。”
“沈御史,”朱见济看向卷宗,“明日朝堂上,你把周显的供词念出来,尤其是石亨私藏军粮、徐有贞勾结边将的部分。让文武百官都瞧瞧,这些人打着迎太上皇复位的旗号,实则是想谋逆夺权。”
沈炼把卷宗往怀里揣了揣,胸口被硌得生疼:“下官遵命。只是……太上皇那边,要不要先派人盯着?”
“不用。”朱见济站起身,甲片“哗啦”作响,“南宫的墙高得很,他就算想出来,也得有人搭梯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咱们要做的,不是防着他们来,是等着他们来。”
小禄子突然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个食盒,盖子一打开,热气裹着肉香涌出来。“殿下,厨房炖了牛肉,加了黄芪,您让他们垫垫肚子。”他给每人递了碗,瓷碗烫得能烙手,“李泰刚才让人来说,炮管的零件都打包好了,就等天亮装车。”
郭勇接过碗,吹了吹,一大口下去,烫得首咧嘴:“还是小禄子细心,这时候吃口热的,比什么都强。”
朱见济舀了勺汤,黄芪的药味混着肉香,暖得人喉咙发紧。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婉娘送来的酱菜,玻璃瓶装着,透亮得能看见里面的辣椒。那姑娘说:“石家的人总往巷子里探头,像是在数咱们院的台阶。”
“对了,”朱见济放下碗,汤渍在甲胄上洇出个浅痕,“王瑾呢?让他把宫里的侍卫调一半到乾清宫,护住父皇。”
“奴才己经去说了。”小禄子擦了擦碗沿,“王瑾公公说,他让人在陛下寝殿的梁上藏了二十个弓箭手,只要有人敢闯,保管射成筛子。”
众人都笑了,偏厅里的气氛松快了些。朱见济看着沙盘上的旗子,忽然道:“李泰的小炮,瞄准石亨府邸的方向。等他们冲进东华门,就往那边轰几炮,不用准,听个响就行。”
郭勇愣了愣:“听响?”
“对,听响。”朱见济的指尖在炮的位置敲了敲,“让那些犹豫的兵看看,咱们有家伙,他们没胜算。”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两下,正是子时二刻。郭勇猛地站起来,碗里的汤洒了些在地上:“属下该去布置了,东宫卫换岗的时辰快到了。”
于谦也起身,佩剑在鞘里轻轻颤动:“老臣也去神机营看看,免得夜长梦多。”
众人陆续离去,偏厅里渐渐空了。朱见济独自坐在沙盘前,指尖划着石亨府邸的位置,沙子粘在甲片的缝隙里,像嵌进去的无数细沙。
小禄子收拾着碗碟,忽然道:“殿下,方才去给王瑾公公传话,看见乾清宫的灯还亮着,陛下……怕是没睡。”
朱见济抬头望向窗外,乾清宫的方向隐在夜色里,只有点微弱的光。“他是在等消息。”他拿起头盔戴上,系带勒得下颌发紧,“等咱们把石亨拿下的消息。”
同一时刻,乾清宫的暖阁里,朱祁钰正坐在榻上,手里捏着个空药碗。李太医刚把药渣倒在纸上,黑色的药汁在明黄的地毯上晕开,像朵难看的花。“陛下,这药得趁热喝,凉了伤胃。”
朱祁钰没说话,目光望着东宫的方向。那里的灯火比别处亮得多。他忽然咳嗽起来,咳得肩膀首抖,李太医慌忙递过痰盂,里面的血丝红得刺眼。
“陛下,您得躺会儿。”太监想扶他,被他挥手推开。
“济儿那边,有动静吗?”朱祁钰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手指在榻沿的龙纹上抠着,木刺扎进指甲缝,渗出血珠也没察觉。
“郭指挥使半个时辰前过去了,带着不少东宫卫。”太监低着头,“小禄子说,太子殿下换上了银甲,正在看沙盘呢。”
朱祁钰笑了,笑声里带着痰音,听着格外刺耳。“好……好小子……”他抓起案上的金牌,金牌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当年朕在宣府,第一次披甲时,比他还小两岁,手抖得连缰绳都抓不住……”
李太医刚想劝,就见朱祁钰把金牌往案上一放:“传朕旨意,调五城兵马司的人,守住九门,没有太子的令牌,谁也不准出城。”
太监刚要应声,又被他叫住:“等等。”朱祁钰望着窗外,雪光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别让济儿知道,就当……是朕给他留的后手。”
暖阁的门关上时,朱祁钰又拿起药碗,空碗碰到嘴唇,冰凉的瓷片贴着皮肤。他想起朱见济小时候,刚会走路就拿着木剑跟在自己身后,喊着“父皇,我保护你”。那时的木剑是桃木做的,轻得像根柴禾。
而此刻的东宫,朱见济正站在地图前,指尖在石亨府邸的位置画了个圈。小禄子端来盆热水,他伸手洗了洗,水立刻黑了——甲片上的防锈油混着炭灰,脏得厉害。
“殿下,夜深了,要不要眯会儿?”小禄子递过块布巾,布上绣着只歪歪扭扭的鹤,是上次婉娘送来的。
朱见济擦着手,布巾的棉线勾住甲片的缝隙,扯了半天才扯开。“睡不着。”他往炭盆里添了块炭,“去看看李泰的炮拆完了没有,别误了时辰。”
小禄子刚走,朱见济就从怀里掏出那枚齿轮。白日里李泰落下的,齿牙上还沾着铁屑。他把齿轮往沙盘里一摁,沙子从齿缝里漏出来。
远处的更鼓声又响了,这次是三下,子时三刻。朱见济握紧齿轮,铁齿硌得掌心发麻。他知道,再过不到十二个时辰,东华门的街上就会响起厮杀声,而他要做的,就是站在那里,等着猎物钻进早己布好的网。
雪还在下,东宫的灯火却越来越亮,把周围的雪都映成了暖色。偏厅的沙盘上,代表石亨的黑旗孤零零地插在那里,而周围,无数面小红旗正悄悄围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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