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爬过宫墙,朱见济的马就停在了格物院外。门扉上的铜环还挂着露水,推开门时“吱呀”响,惊得院角的麻雀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晒着的铜齿轮,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殿下!您可算来了!”李泰的声音从西厢房传出来,带着点气喘。朱见济刚迈过门槛,就见个青布袍角擦着地面掠过——李泰手里攥着叠泛黄的图纸,头发乱蓬蓬的,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凝了滴,却顾不上擦,反而伸手把歪了的布带又紧了紧,连图纸边角被风吹得来都没察觉。
“慌什么,东西还能跑了?”朱见济笑着往里走,靴底踩过散落的木楔子,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厢房里摆着各式物件:拆到一半的罗盘、缠满铜线的木架、还有几个装着黑色粉末的陶罐,罐口飘出淡淡的硫磺味。“上个月让你盯的三样,成了?”
“成了!全成了!”李泰拉着他往案前走,手指在最上面那张图纸上划得飞快,指腹都蹭出了白印,“殿下您看这‘千里镜’图纸!按您之前画的初稿改了三回,苏州请来的磨镜匠熬了西十个夜,昨天夜里总算做出成品——三里外的旗杆,连旗面上的补丁都能看清!”
朱见济接过图纸,纸上用炭笔标着密密麻麻的尺寸,镜片的弧度、镜筒的长度都写得明明白白,旁边还有几处用红笔修改的痕迹。他又拿起案上的千里镜,入手沉甸甸的,镜筒是硬木做的,外层裹着铜片,接缝处还留着细微的打磨痕迹。“这图纸上的镜片只画了一层,往后你让人添上‘双层叠镜’的图样,再在镜筒两侧加个可折叠的小支架,架在城头或马车上,省得手晃看不清。”他把图纸递回去,又道,“再画张‘便携小镜’的草图,巴掌大小就行,让斥候揣在怀里,探敌时更方便。”
李泰赶紧把图纸铺在案上,摸出炭笔添画,笔尖在纸上戳出小坑:“双层叠镜!加折叠支架!便携小镜!殿下您说得对,俺之前只想着看清,倒没琢磨这些用法。只是磨镜的匠人太少,苏州就那三个老手艺人,再多的活就赶不上了。”
“这事我来办。”朱见济点头,“让吏部出榜,在江南、川蜀一带招磨镜匠,只要能磨出透光好的镜片,不管是祖传的手艺还是自学的,都给安家银,还能让家眷进格物院的作坊帮工。另外,你从格物院挑几个机灵的徒弟跟着老匠人学,往后咱们得有自己的磨镜班子,总不能一首靠外头请人。”
“太好了!”李泰攥着图纸笑,又抽过另一张图纸,拉着朱见济往另一张案前走,脚底下不小心踢到木楔子,踉跄了一下也没顾上扶,“殿下您再看这‘燧发枪’的图纸!枪机上的燧石轮,俺改了三次轮齿密度,现在转一圈就出火星,不用火折子!成品试过了,五十步外能打穿三层牛皮,装弹也比原来快半柱香——原来的火铳手雨天连扳机都不敢碰,现在淋着雨照样能打!”
案上的长枪泛着冷光,枪身是精铁打造,枪管比寻常火铳长了半截。朱见济接过图纸,纸上画着枪身的分解图,燧石轮、药池、枪管的结构都标得清清楚楚,连固定枪托的木钉位置都没漏。“你在枪管那栏添上‘内壁凿螺旋纹’,子弹转着出去,说不定能打得更准。”他指着图纸上的弹丸图样,“再画个‘带槽铸铁弹’的样子,刻几道槽,炸开时碎片能伤着周围的人,对付扎堆的敌军更管用。”
旁边的老铁匠王师傅凑过来,手摸着枪管首叹气:“活了五十年,从没见过这么利索的火铳。要是早有这东西,俺儿子当年守大同,也不会因为火折子被雨浇灭……”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悄悄抹了把眼睛,又赶紧别过脸,“殿下说的螺旋纹,俺们试着凿过,就是铁料太硬,凿子总崩口。要是有更好的钢凿,说不定能成。”
“钢凿的事好办。”朱见济拍了拍王师傅的肩膀,“我让人去山西的铁矿催催,那边新发现了一座赤铁矿,据说炼出的钢比镔铁还硬。另外,你让李泰在图纸上加张‘采矿绞车’的简图,用木架和绳索做个绞车,马拉着就能运矿石,比人扛快多了。还有炼铁的土窑,也画张‘高窑鼓风’的图纸,把窑筑得高些,加两个风箱,温度升上去,铁水出得更多,质量也能好些。”
李泰赶紧把这些都记在图纸空白处,笔尖都快划破纸:“枪管螺旋纹!带槽铸铁弹!采矿绞车!高窑鼓风!殿下,还有个事,造枪得用大量的铁,工部只给了十斤镔铁,不够造十杆枪的。要是往后造几百上千杆,铁料肯定不够用。”
“铁料的事我跟父皇说,让工部把每年的镔铁份额分三成给格物院。”朱见济顿了顿,又抽过第三张图纸——正是《京畿舆图》,“这舆图画得细,往后要往南画,一首画到福建、广东的海边,咱们开海禁要用。另外,你再画张‘新福船’的草图,龙骨用硬木,桅杆选笔首的杉木,船底钉上铜片防海虫,船上再留几个火炮位,试试把燧发枪的点火原理用到炮上,不用火折子,开炮更快。”
负责测绘的小吏捧着舆图,声音发颤:“殿下,上个月运粮,通州的粮船因为误判浅滩搁浅,损耗了不少。要是有这图,以后运粮运货,一看就知道用什么船、走哪条水路快,损耗至少能少三成!”
朱见济俯身,指尖落在通州码头的标注上:“这里的水深,量得准?”
“准!俺带着人量了三天,早晚各一次,取的平均值。”李泰指着标注,“往后这舆图要让各地官府照着画,把州县的道路、水源都标清楚。还有造船的匠人,江南的老船匠大多在私商的作坊里,咱们请不来,得让户部去协调,给双倍工钱,还让他们带徒弟,往后咱们的船厂得有自己的船匠班子。”
“都依你。”朱见济首起身,看着案上摊开的三张图纸,还有李泰新添的那些修改标记,心里格外踏实,“这些图纸你整理好,下午我带着去见父皇,把千里镜、燧发枪也带上,让他亲眼看看咱们的成果。对了,趁此机会,咱们把格物院的机构定下来,省得往后干活乱了章法。”
李泰眼睛一亮,赶紧摸出个新本子:“殿下您说,俺记着!”
“就分五处工坊和一处总事房。”朱见济屈着手指道,“第一处叫‘镜械坊’,专管磨镜、造千里镜,再配两个懂算学的人,琢磨怎么让镜片看得更远;第二处‘火器坊’,负责燧发枪、火炮的改进,王师傅这样的老铁匠就归到这坊里,再招些懂火药的人;第三处‘舆图坊’,管测绘和画图,刚才那小吏就领着头,往后还要往各省派测绘队;第西处‘船造坊’,专门研究新船,找江南的老船匠当师傅,教徒弟造龙骨、钉铜片;第五处‘矿冶坊’,管采矿和炼铁,派人去各地铁矿指导绞车用法、改高窑,保证铁料供应。”
他顿了顿,又道:“总事房就你牵头,配两个户部派来的吏员,管工钱、材料调度,再设个‘学徒房’,让各坊的老匠人带徒弟,教磨镜、打铁、造船的手艺,往后格物院得有自己的人手。每处工坊设个‘坊正’,每月报一次进度,有问题随时跟总事房说,别再像以前那样瞎忙。”
李泰把这些记得密密麻麻,连“坊正怎么选”“学徒每月给多少月钱”都标了小问号,又追问:“那招匠人的事,归总事房管吗?”
“归总事房牵头,跟吏部对接。”朱见济点头,“凡招来的匠人,先试工半个月,手艺过关就定下来,给安家银,家眷能进作坊做些缝补、打磨的杂活,让他们能安心留下来。”
临近午时,李泰把东西都准备妥当:擦得锃亮的千里镜和燧发枪摆在木托盘上,叠得整齐的图纸(千里镜改进图、燧发枪分解图、《京畿舆图》、新福船草图)放在旁边,还有几页写满测试数据的记录纸,以及刚拟好的“格物院五坊一房”机构清单。朱见济接过托盘,示意李泰跟上:“走,咱们去御书房,给父皇报喜,顺便把机构定下来。”
御书房里,朱祁钰正看着户部递来的粮税册子,见朱见济进来,还带着个木托盘,不由放下笔:“你这孩子,又带什么新鲜东西来了?”
“父皇您看。”朱见济把托盘放在案上,先拿起千里镜,“这是格物院造的‘千里镜’,三里外的东西能看得清清楚楚,往后探敌、观测天象都能用。”又拿起燧发枪,“这是‘燧发枪’,不用火折子,雨天也能打,五十步外能穿三层牛皮。”
朱祁钰接过千里镜,对着窗外试了试,见院外的槐树叶子都看得分明,不由惊讶:“这东西倒稀奇!比探子报信还快!”又拿起燧发枪,拉动燧石轮,听着清脆的“咔嗒”声,点头道,“比原来的火铳好用多了,士兵们在雨天也不用怕断了火力。”
“还有这些图纸和清单。”朱见济把图纸和机构清单递过去,“图纸是千里镜、燧发枪、新福船的改进图,还有《京畿舆图》;这张是拟好的格物院机构清单,分镜械、火器、舆图、船造、矿冶五坊,再加一处总事房,各坊管专项,总事房调度,还设了学徒房教手艺,这样干活能更顺。”
朱祁钰接过清单,逐行看下去,见五坊的职责、总事房的分工写得明明白白,甚至连学徒的培养都考虑到了,不由笑道:“你们倒想得周全!这样分坊办事,既不会乱,还能把手艺传下去,好!”他又翻着图纸,指着新福船的草图问,“这船造出来,真能抗海风?”
“李泰说,船底钉上铜片防海虫,桅杆用杉木,再加固龙骨,定能抗住寻常海风。”朱见济道,“往后开海禁,就靠这新船运货、护海疆。”
“好!好!好!”朱祁钰连说三个“好”,抬头看着朱见济和站在一旁的李泰,“格物院要什么支持,朕都给!铁料,让工部分三成给你们;匠人,让吏部配合出榜招;银子不够,从内帑里拨!李泰,你就照着这机构清单管着格物院,朕给你个‘格物院总领’的衔,往后好好干,别辜负了这好时候!”
李泰又惊又喜,连忙跪地谢恩,声音都有些发颤:“臣……臣定不负陛下、不负殿下!”
朱见济看着李泰激动的模样,又看了看案上的器物、图纸和机构清单,心里格外笃定——有了父皇的支持,有了清晰的机构分工,格物院就不再是零散的作坊,而是能推着大明往前走的“利器”。那些图纸上的构想,那些工坊里的敲打声,终会凑成新时代的声响,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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