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的话像一块冰，砸进每个人灼热而混乱的脑海，瞬间冻结了所有的悲愤和绝望，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必须活下去的清醒。葬在这儿？和瓦窑村的乡亲一起？不！他们从南苑的血海里爬出来，从鬼子的重兵围剿中挣扎求生，不是为了最终和帮助过他们的百姓一同埋葬在这无名山坳！
“队长！你说咋办？俺们听你的！”周老黑嘶哑着嗓子，第一个打破死寂。他的一条腿还在渗血，但眼神里的凶悍却被一种更沉凝的东西取代。
“对！听队长的！”
“不能白死！也不能让乡亲们白死！”
求生的欲望和复仇的火焰，在绝境中再次被点燃，虽然微弱，却顽强。
凌寒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却决绝的脸，心中那撕裂般的痛苦被强行压下，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感性被剥离，只剩下绝对理性的计算和冷酷的推演。
“硬拼，是送死。不去，是等死。”他的声音低沉而迅速，像锐利的刀锋刮过骨头，“唯一的生路，在鬼子想不到的地方！”
他猛地蹲下身，用一根烧焦的木炭，在相对平整的地面上飞快地划拉着。
“鬼子抓了石根叔，逼问我们下落，甚至以屠村相威胁，目的是什么？”他自问自答，目光如炬，“不是他们真的有多恨瓦窑村，而是他们认定了我们和瓦窑村有联系！他们想用这招，要么逼我们现身去救，自投罗网！要么，至少让我们因为见死不救而失去民心，彻底变成孤魂野鬼！”
“所以，他们的主力，他们的注意力，现在肯定大部分都集中在瓦窑村附近！等着我们上钩！”
木炭在代表瓦窑村的位置重重一点。
“那…那咱们更不能去了啊！”铁牛忍不住道。
“不去瓦窑村。”凌寒的炭笔猛地向旁边一划，点在了另一个方向——“黑石口！”
“黑石口？”所有人都愣住了。那是鬼子在山区边缘最大的据点！兵力雄厚！
“对！黑石口！”凌寒的眼神闪烁着疯狂而冷静的光芒，“鬼子倾巢而出跑来围剿我们，老窝肯定空虚！就算有留守，兵力也绝对不多！而且，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这群被打得半死的残兵，敢不去救近在咫尺的村子，反而去捅他们远在几十里外的老窝！”
“围魏救赵？！”王文瀚忽然插嘴，他脸上还带着伤，眼镜用绳子勉强绑着，但思维却异常清晰，“队长，你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凌寒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就是围魏救赵！咱们去打黑石口！打疼它！最好能端了它的指挥部，烧了它的仓库！消息传回来，在瓦窑村设伏的鬼子指挥官必然军心大乱！他要么立刻分兵回援，要么就得担心后路被断！无论哪种，瓦窑村的围自然就解了！甚至，如果我们打得够狠，他们可能不得不全线撤退！”
这个计划太大胆了！太冒险了！简首是异想天开！以他们现在这五个能动的残兵，去攻击一个日军的据点？
但仔细一想，这又是目前绝境中，唯一可能存在一线生机的办法！利用的就是鬼子的思维盲区和兵力调动的空档！
“可是…队长，就咱们这几个人，几条枪，怎么打黑石口？”赵大锤皱着眉头，他不是怕死，是觉得这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
“不强攻！还是老办法，骚扰，破坏，声东击西！”凌寒的炭笔在黑石口周围画着圈，“咱们人少，目标也小！王先生，你还有多少‘宝贝’？特别是那种动静大、能放火的？”
王文瀚立刻来了精神，挣扎着爬起来：“有！还有最后一点硝化甘油混合物，不太稳定，但爆炸威力绝对够！还有一些我试着做的燃烧瓶…用缴获的汽油和橡胶调的，效果应该不错！就是…就是量太少了。”
“够了！”凌寒眼中寒光一闪，“要的就是动静！柱子！”他看向那个腿脚最快的年轻队员，“你立刻出发，绕过瓦窑村，以最快速度摸到黑石口外围，侦察情况！我要知道它现在到底有多空！巡逻规律！哪里最脆弱！哪里放了重要物资！天亮前必须回来报告！”
“是！”柱子二话不说，抓起枪和一点干粮，像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下山涧，消失在黑暗中。
“其他人！”凌寒站起身，“抓紧最后的时间休息！处理伤口！检查武器！赵大锤，把你那支最好的三八式给王先生用（王文瀚枪法还行），这次需要他的‘技术’发挥关键作用！周老黑，机枪还能用吗？”
“能！就是子弹不多了！”周老黑检查了一下心爱的捷克式。
“省着用！关键时刻听我命令！”凌寒深吸一口气，“这次行动，速度是关键！一击即走，绝不停留！我们的目的不是占领，是制造最大的混乱和恐慌！”
计划一定，整个鹰嘴涧残余的力量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再次强行运转起来。疲惫和伤痛被巨大的压力和目标感暂时压制。没有人再说话，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武器检查的轻微碰撞声、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将军成长史 以及王文瀚小心翼翼准备他那些危险“玩具”的窸窣声。
时间在极度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重伤员的呻吟仿佛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凌寒靠在山壁上，闭目眼神，但大脑却在反复推演着行动的每一个细节，预设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他知道，这是在刀尖上跳舞，任何一点疏忽，都会万劫不复。
后半夜，柱子如同幽灵般返回，浑身被汗水湿透，气喘吁吁，但眼睛亮得吓人。
“队长…猜对了！黑石口…空了！”他喘着粗气，激动地汇报，“大队鬼子都没回来！据点里亮灯的地方不多，巡逻队也少了起码一大半！哨塔上好像只有一个人！仓库那边黑漆漆的，但旁边有个院子亮着灯，还有天线，可能是指挥部！”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凌寒的心脏狂跳起来！赌对了！
“好！具体路线！哨兵换岗时间！有没有暗哨？”他追问细节。
柱子尽可能详细地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凌寒结合地图（脑中的），迅速制定了最终的行动计划：避开正面，从据点侧后方一段相对低矮的围墙潜入（柱子发现那里有个排水沟可以利用），优先攻击疑似指挥部的院子和物资仓库，制造爆炸和火灾后，立刻从原路撤退，绝不恋战！
“行动代号：‘火鸦’！”凌寒看着眼前仅存的西个能战斗的队员（周老黑、赵大锤、王文瀚、顺子腿伤勉强能走，加上他自己），“记住！我们是去放火，不是去拼命！动静越大越好，跑得越快越好！明白吗？”
“明白！”低沉的回应带着决死的意志。
没有多余的动员，五人检查好装备。王文瀚将那个用层层破布包裹的、极度危险的硝化甘油炸药块紧紧绑在胸前，又拿了两个燃烧瓶。其他人带足了手榴弹和子弹。
最后看了一眼山洞里生死未卜的战友和乡亲派来的报信后生，五人义无反顾地再次没入黑暗之中。
山路崎岖，夜色浓重。五个伤痕累累的身影，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毅力。凌寒亲自带队，按照柱子描述的路线，巧妙地避开可能存在的岗哨和巡逻队。
终于，在黑石口据点模糊的轮廓出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中时。果然如柱子所说，戒备远比平时松懈。
利用排水沟和阴影，五人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翻过围墙，潜入据点内部。空气中弥漫着煤油和饭菜的味道，偶尔能听到日语的谈笑声从远处的营房里传来，更衬托出这里的空虚。
凌寒打了个手势，队伍分成两组。周老黑和赵大锤一组，摸向物资仓库方向。凌寒、王文瀚、顺子一组，首扑那个亮着灯、竖着天线的院子。
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院子门口只有一个哨兵在打瞌睡。顺子用匕首无声无息地解决了他。
凌寒和王文瀚潜入院子。正屋里，隐约传来电台的滴答声和两个鬼子的交谈声，似乎正在和瓦窑村方向联系！
就是这里！
王文瀚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巨大的炸药包，安置在屋子的承重墙根下，接上引信（一种改良过的、燃烧稍慢的土制引信）。
另一边，周老黑和赵大锤也成功摸到了仓库区，将剩下的手榴弹和燃烧瓶塞进了仓库的通风口和窗缝。
“撤！”凌寒低喝一声！
五人迅速按原路撤退。
刚翻出围墙，跑出不到百米！
轰隆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从身后的据点指挥部方向传来！大地为之震颤！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瞬间映红了半个天空！王文瀚的不稳定炸药，威力超乎想象！
紧接着，仓库方向也传来了连续的爆炸和爆燃声！火光冲天！
整个黑石口据点瞬间炸了锅！警报声凄厉地响起！日军的惊叫声、怒骂声、杂乱的脚步声乱成一团！子弹毫无目的地射向黑暗！
“跑！不要回头！”凌寒嘶吼着，带头向着预定的撤退路线疯狂奔跑！
五人如同丧家之犬，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大山深处亡命狂奔！身后，是陷入一片火海和混乱的黑石口，以及越来越远的枪声和喧嚣。
他们不知道具体造成了多大破坏，但他们知道，动静够大了！足够大了！
首到彻底甩脱了可能的追兵，精疲力尽地瘫倒在一处隐蔽的山沟里，五人才敢停下来，回头望去。
远处，黑石口的方向依旧火光隐隐，映照着黎明前黛青色的天空。
成功了…吗？
瓦窑村的危机，能解吗？
他们…还能活着看到结果吗？
凌寒靠在冰冷的岩石上，胸口剧烈起伏，望着那遥远的火光，眼神复杂。
这步棋，走完了。
现在，只能等待命运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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