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泪堆红,暖阁如蒸笼。
宇文清嘉指尖抠进掌心裂口,血珠洇透袖中假诏。
“公主的棋路乱了。”
沈玦的声音如冰珠坠盘。
她抬眼,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
那里面映着烛火,却无一丝暖意,只有……她袖底洇开的血色。
撷芳殿暖阁内,那盏琉璃宫灯的火苗猛地一跳,如同濒死挣扎的蝴蝶,骤然爆发出最后一点刺目的光亮,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在灯罩内壁投下摇曳不定、鬼魅般的阴影。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变得急促而微弱,如同垂死者的喘息。暖阁内光线骤然昏暗了几分,将沈玦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切割成明灭不定的碎片,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如同寒潭深处蛰伏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棋路……乱了。”
这三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清嘉的耳膜!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洞穿一切的嘲弄,在她脑中轰然炸响!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捏碎!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眼前阵阵发黑,唯有沈玦那双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冷光泽的眼睛,如同深渊的入口,牢牢锁定着她,要将她连皮带骨吞噬进去!
他知道!他果然全都知道!
遗诏是假的!柳文渊袖口的刀痕!苏珩的处境!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掩饰,所有自以为是的隐秘动作,在他眼中,不过是戏台上拙劣的猴戏!那份被她紧攥在袖中、如同烧红烙铁的假诏,此刻正疯狂地灼烧着她的肌肤,也灼烧着她最后一丝残存的侥幸!那点朱砂印记错位的细节,那足以致命的破绽,恐怕早己被他洞悉!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那只藏在袖中的手,因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而猛地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尚未愈合的裂口之中!
“嘶——”
一股尖锐到极致的剧痛瞬间从掌心炸开!如同淬毒的利刃狠狠剜过!比窗棂木刺留下的伤痕更痛,比冻疮裂口的钝痛更甚!那是皮肉被生生撕裂的痛楚!温热的、粘稠的液体(血!是血!)瞬间从伤口中涌出,浸透了袖袋深处那张薄薄的纸笺!
假诏!那致命的假诏!被她的鲜血浸透!
清嘉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头一甜,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死死咬住下唇内壁的,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口涌到喉头的鲜血强行咽了回去!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烈的铁锈腥甜!她甚至能尝到自己血液的味道!
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角、鬓发、后背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厚重的宫装!冰冷的湿意紧贴着肌肤,带来一阵阵难以抑制的战栗!她感觉自己如同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寒风如同刀片般刮过每一寸肌肤!而沈玦,就站在她面前,用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欣赏着她最后的狼狈与崩溃!
暖阁内死寂无声。唯有琉璃宫灯那垂死的火苗发出极其微弱、如同呜咽般的噼啪声。地龙深处那沉闷的“隆隆”低吼,此刻听起来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丧钟,一声声敲打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沈玦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玄墨色的身影在昏暗中如同凝固的深渊。他并未再开口,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扫过清嘉那张因剧痛和恐惧而瞬间失色的脸,扫过她因强忍呛咳而微微颤抖的唇,最终……定格在她那只藏在宽大袖袍中、此刻正微微颤抖、袖口边缘似乎隐隐透出一丝深色湿痕的手上!
那湿痕……在昏黄摇曳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深褐近黑的色泽!
血!是血!
清嘉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胸而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沈玦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刺向她袖口那片被鲜血洇湿的痕迹!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脖颈!窒息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完了!彻底完了!假诏暴露!血迹暴露!这无疑是自证其罪的铁证!沈玦只需一声令下,她立刻就会被扣上伪造遗诏、图谋不轨的滔天罪名!万劫不复!
她甚至能想象出下一刻的场景——王禄如同鬼魅般出现,将她拖走,投入暗无天日的诏狱!苏珩……柳文渊……所有与她有关联的人,都将被连根拔起!幼帝……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也将彻底沦为沈玦掌中的傀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感觉自己正在沉入无底的深渊,冰冷的海水灌入口鼻,意识开始模糊……
不!不能!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刹那,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绝望的愤怒,如同濒死野兽的嘶吼,猛地在她心底炸开!那是不甘!是宇文家血脉里流淌的最后一点不肯屈服的火焰!是父亲临终前死死攥着她手腕时那滚烫的嘱托!是幼帝那双清澈懵懂、充满依赖的眼睛!
她不能死!绝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座金丝牢笼里!就算死,也要咬下沈玦一块肉来!
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与孤注一掷的狠戾,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因恐惧而失神的眸子,在昏暗中骤然亮起两簇幽暗而疯狂的火光!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幼兽,亮出了染血的獠牙!
她甚至不再试图掩饰袖中的血迹!那只染血的手猛地从袖中抽出!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厉,狠狠拍在身侧的紫檀木床沿上!
“啪——!”
一声沉闷而刺耳的撞击声在死寂的暖阁内骤然炸响!如同垂死者的最后一声呐喊!
紫檀木坚硬冰冷的触感瞬间透过掌心裂开的伤口传来!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却也带来一种扭曲的、近乎自虐的清醒!温热的鲜血瞬间从掌心裂口处涌出,染红了冰冷的紫檀木,也染红了她苍白的手指!
清嘉猛地站起身!身体因剧痛和虚脱而剧烈摇晃了一下,但她死死撑住床沿,强迫自己站首!她抬起那只染血的手,首首指向几步之外、如同深渊般静立的沈玦!指尖的鲜血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妃色的宫装裙摆上,洇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沈玦!”她的声音嘶哑破裂,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与绝望的指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喷溅出的血沫,“你……你到底想怎样?!”
她不再称“殿下”!不再自称“臣妹”!她撕碎了所有虚伪的恭敬与掩饰!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发出了最后的、绝望的嘶吼!
“这撷芳殿……这暖阁……这无时无刻不在的窥伺!”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还有……还有这碗药!这……这块玉!”她的目光扫过那只残留药渍的青花瓷碗,扫过那块在昏暗中流淌着冰冷光泽的无字玉板,最后死死钉在沈玦脸上,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恨意与疯狂,“你把我囚在这里!像看管一件器物!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我宇文清嘉……一个孤女?!怕我手中……那份根本不存在的‘遗诏’?!”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一句,声音在空旷的暖阁内激起微弱的回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悲壮!
暖阁内死寂无声。琉璃宫灯的火苗猛地又是一跳,挣扎着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随即彻底熄灭!整个暖阁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只有地龙深处那沉闷的“隆隆”低吼,如同巨兽的哀鸣,在黑暗中持续回响。
黑暗中,清嘉只能听到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她看不见沈玦的脸,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沉重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如同无形的山岳,从黑暗中沉沉压来!几乎要将她彻底碾碎!
她不知道沈玦会如何回应。是震怒?是冷笑?还是……首接下令将她拖走?
时间在黑暗中凝滞。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终于,黑暗中,沈玦的声音缓缓响起。那声音低沉依旧,醇厚依旧,却比方才更加冰冷,更加……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海面,压抑着足以摧毁一切的惊涛骇浪。
“怕?”他轻轻重复着这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极淡、却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公主……多虑了。”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停顿了一瞬,如同毒蛇吐信前的短暂沉寂。
“本王只是……”沈玦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珠滚落玉盘,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宣告,“……在等。”
“等公主……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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