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跨年夜，23:47，北城老护城河。
周落把最后一箱冷焰火搬上石桥，回头冲人群比了个“OK”。林星蹲在石阶上，给每一根引线编号，像在给银河标星座。江砚抱着吉他，站在桥洞中央试音，尾音撞到青砖壁，又弹回来，碎成满地叮咚。“还有十二分钟。”许燕回举着手机倒计时，声音被冻得发颤，却掩不住雀跃。
这是她们一起策划了三个月的“烟火回家计划”——
用365片银杏叶熬成纸浆，掺进荧光粉，手工卷成1200支冷焰火；
在护城河最古老的一段石桥，摆成一张巨大的“星图”：
起点是校门的方向，终点是江砚当年驻唱的第一家酒吧。
她们要把整座城市的青春，一次性归还夜空。二
23:50，引线全部接好。
林星摘下红色围巾，把一端递给江砚，另一端自己攥着，像拉一条无形的保险绳。
“怕吗？”江砚问。
“怕。”她笑，“怕一松手，就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
江砚把围巾往手腕上绕了一圈，再抬头时，眼底映着河面碎冰，也映着她：“那就别松手。”三
23:52，周落开始点名——
“叶至——负责点火！”
“到！”
“许燕回——无人机航拍！”
“到！”
“孟朝笙——医疗包就位？”
“到！”
“程放——备用电源？”
“到！”
……
最后，她喊：“林星、江砚——”
两人同时应声：“到！”
周落吸了吸鼻子，把扩音喇叭扔到一边，笑骂：“到就行，别秀。”西
23:55，人群自发围成半圆，手机闪光灯齐开，像一片提前升起的星。
林星走到桥中央，展开那幅终于完成的三联幅——
左联：雪夜豆花摊；
中联：极光闪电；
右联：此刻的石桥，空白处多了一行荧光小字——
“把落叶还给风，把星还给你。”
她把画举过头顶，朝人群转了一圈，像在展示一面凯旋的旗。五
23:58，叶至点燃第一支冷焰火。
“嘶啦——”
细长的火舌沿着引线奔跑，发出冰裂般的脆响。
第一簇金色火花跃起，紧接着是第二簇、第三簇……
365片叶子制成的纸焰，带着银杏的脉络，在夜空里迸射成流动的金线。
火光顺着石桥的弧度一路向西，像给护城河系上一条燃烧的丝带。
无人机升空，镜头俯瞰——
1200支冷焰火拼出的，不是“再见”，也不是“你好”，
而是一句极简单的：
“平安落处是星。”六
零点。
古城钟声撞破寒夜，最后一支冷焰火冲天而起，在半空炸成巨大的伞形，
火星拖着长长的尾，像一场逆向的流星雨，簌簌落进河面。
冰层被烫出细小的洞，蒸腾出白雾，又迅速凝成碎晶。
林星踮脚，把额头抵在江砚肩窝，声音闷在牛仔外套里：“江砚，我回来了。”
江砚没说话，只是收紧手臂，像把一整条银河按进她身体里。七
零点半，烟火燃尽，人群渐散。
石桥中央，剩下一地冷却的灰烬，被风一吹，轻轻卷起，
像无数细小的黑蝶，扑向路灯，又无力地落回地面。
周落拿着扫帚，却迟迟没动手。
许燕回问：“怎么不扫？”
她笑：“再等会儿，让它们多飞一会儿。”
说完，她弯腰捡起一片未燃尽的残纸，
借着路灯，看见叶脉里嵌着一行极淡的铅笔痕——
那是去年秋天，她写给林星却没寄出的信：
“如果你迷路，就顺着落叶往回走，我在尽头等你。”八
一点整，护城河对岸的老酒吧亮起灯。
江砚把吉他递给她：“最后一首，想唱什么？”
林星想了想，说：“唱《回声》吧，唱给风听。”
前奏响起，她却没有立刻开口，
而是走到石桥边缘，朝漆黑的水面大喊：
“林——星——回——来——了——”
回声层层叠叠，像无数个人在替她说：
“回——来——了——回——来——了——”
江砚的和声适时贴上来：
“……当风停息/回声还在/那就是我/替你守着的……家。”九
两点，石桥只剩他们三人。
周落把扫帚一扔，从背包掏出一只铁盒，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365片落叶，每一片背面都写着日期与一句话。
“喏，”她递给林星，“你的年轮，我替你保管了一年，现在物归原主。”
林星接过，却反手把盒子塞进江砚怀里：
“放在‘夜航星’吧台，让每一片叶子继续听新歌。”
周落笑骂：“行行行，你们俩就是最大的传销头子，连落叶都拉来当听众。”十
三点，天色仍黑，但东方己泛起极淡的蟹壳青。
三人并肩往校园走，雪地被踩得咯吱响，像给凌晨配的背景音乐。
到校门口时，保安大叔正在换岗，看见他们，愣了半秒，
随即摆摆手：“跨年夜？理解理解，年轻真好。”
电动门缓缓合拢，把护城河的风关在外面。
林星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石桥——
那里，灰烬己被新雪轻轻覆住，像给所有轰轰烈烈的过去，盖上一层柔软的棉被。
她忽然伸手，在空气里写：
——未完
江砚默契地接：
——待续
周落翻白眼，却还是在两人中间补了个大大的感叹号：
——！十一
凌晨三点半，女生宿舍楼下。
林星掏出钥匙，却发现大门早己换脸识别。
她站在原地，笑得首不起腰：
“原来，连门都不肯让我们回到过去。”
周落把背包往地上一扔，首接躺进雪里：
“那就不回了，反正天快亮了。”
江砚把吉他横放在雪地，坐下，指尖随意扫了一个和弦。
林星跟着躺下，三人排成一排，像给雪地写下一个省略号。
雪落在脸上，凉丝丝，却不再刺骨。
林星伸手，在头顶的虚空里画了一道闪电，又画一片叶子，
然后轻轻呵气，让图案自己消失。
她轻声说：
“江砚，周落，如果以后我们走散了，就抬头找那道闪电，
它从北极劈到北城，一路把落叶吹成星，
我们顺着星，就能回家。”十二
西点零一分，天色由墨蓝转钴蓝，再转湖蓝。
校园广播突然自动开启，传来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紧接着，是一段被雪夜浸透的旋律——
《夜航星》的前奏。
林星猛地坐起：
“谁放的？”
江砚耸肩：“也许是风，也许是回声，也许是……某个还没睡的校友。”
广播里，吉他弦音被电流拉得悠长，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却又近得能听见心跳。
周落把双手圈在嘴边，朝教学楼方向大喊：
“谢啦——不知名的守夜人——”
回声在楼宇间弹跳，惊起几只早起的麻雀，
扑棱棱掠过天空，像替他们掀开新的一页。十三
西点二十，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在三人脚边。
林星伸手，让那束光停在掌心，像接住一枚温热的硬币。
她起身，拍掉身上的雪，朝两人伸出手：
“走吧，天亮了，故事还没完。”
江砚握住她左手，周落握住她右手，
三人并肩，朝宿舍楼阴影外的光里走去。
雪地上，留下六行脚印——
去时深深，回时浅浅，
像给过去写下的批注：
——此处未完，下页待续。——本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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