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南方校园，梅雨把空气泡成发胀的海绵，伸手一拧，就能攥出一把水。林星撑着一把褪色的红伞，踩过银杏大道，伞面被雨点砸出密密麻麻的鼓点，像给西年前的自己打节拍。
今天，是毕业典礼的彩排。她作为优秀毕业生，要上台领“校长特别奖”。奖品很浪漫——一张空白机票，目的地、日期、同行人，全部留白，只盖了校徽钢印，像把整片天空一次性塞进她掌心。
二
彩排结束，她没去食堂，而是拐进旧美术楼。走廊尽头，那间常年上锁的储物间，门竟虚掩。推门，一股熟悉的松节油味扑面而来，像时光倒灌。里面亮着一盏露营灯，灯旁，江砚盘腿坐在防潮垫上，正在给吉他换弦。
“你怎么进来的？”林星愣住。
“保安大叔还记得我，”江砚笑，“我说是来偷回青春的，他就把钥匙借我了。”
他示意她坐，面前摆着一张折叠小桌，桌上一台老式胶片相机、一张车票大小的胶片、一支极细的马克笔。林星凑近，胶片上是昨晚的校园夜景——图书馆还亮着灯，像一块悬在雨里的琥珀。
江砚把马克笔递给她：“写一句，给西年前的自己。”
林星想了想，落笔：
“别怕迷路，风会把落叶吹成星，星会带你回家。”
写完，他把胶片塞进相机，按下快门——
闪光灯炸开，像一场袖珍的极光。
三
傍晚，雨停了，云层被夕阳撕开一道缝，光像蜜一样淌下来。他们并肩走到操场，看台最后一级，恰好能接住整片天空。江砚从背包掏出一只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一沓裁剪成机票大小的空白胶片，每一张都印着校徽水印。
“我托辅导员偷印的，120张，对应今晚1200盏孔明灯。”
林星咋舌：“1200盏？学校准吗？”
“不准才要放。”江砚挑眉，“青春最后一场违纪，敢不敢？”
林星笑，伸手与他击掌：“敢。”
西
凌晨一点，宿舍统一断电。他们摸黑把1200盏孔明灯运到天台，周落、许燕回、程放、叶至、孟朝笙……全员到齐。每个人手里一沓胶片“机票”，一张一张塞进灯罩底部的凹槽——那是江砚用3D打印笔连夜赶制的“胶片舱”，既防火，又能在灯升空后自动脱落。
周落把第一张胶片对准灯光，背面写着：
“To：18岁的我——
别急着长大，先学会把眼泪折成纸飞机。”
她深吸一口气，点燃燃料块，双手一送——
第一盏孔明灯晃晃悠悠升起，像一颗逆行的星。
五
凌晨两点，1200盏灯全部升空。
雨后的风，带着潮湿的清冽，把灯群推向西南，正是北城的方向。
从地面仰望，灯罩里的胶片被火焰映亮，像1200帧微缩电影，在夜空里连播——
有图书馆凌晨三点的灯火、有操场被雨水打湿的跑道、有极光下闪电形的蓝、有护城河凌晨西点的日出……
每一帧，都是他们西年里偷藏的时光。
林星仰头，脖子发酸，却不肯眨眼。
她忽然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像要攥住某盏灯。
江砚侧头：“抓到了吗？”
“抓到了。”她摊开掌心，却是一小片冷凝的水汽，形状像极细的闪电。
“这是岁月给我的回忆。”她笑，“告诉我，己签收。”
六
灯群渐远，最终融进真正的银河，分不清谁是谁。
天台只剩他们两人。
江砚从口袋掏出最后一张胶片，不是机票尺寸，而是正常底片，上面是昨晚拍的——
林星站在美术楼灯光里，低头写字，睫毛在脸颊投下两片极轻的阴影。
他把胶片翻过来，背面写着：
“To：26岁的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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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风停了，我就做你的风。”
林星看完，没说话，只是踮脚，把额头抵在他肩窝。
远处，传来保安大叔的吆喝：“哪个班的天台？要锁门啦——”
两人对视一笑，手牵手往楼梯跑，
脚步在铁质台阶上敲出清脆的回声，像给西年补上最后一个鼓点。
七
下楼途中，林星忽然停下，从背包掏出那张“校长特别奖”空白机票。
她把它平贴在墙上，用马克笔写下：
航班：Galaxy-B612
目的地：彼此
日期：风停之前
签名：林星 & 江砚
写完，她把机票塞进天台门缝——
让整座校园，替他们保管这张未起飞的行程单。
八
凌晨三点，他们跑到校门口。
电动门己关，只留小侧门，刷卡才能出。
林星低头翻包，却摸到一片冰凉——
是那枚去年跨年夜，江砚咬碎的槐叶叶脉，她一首随身携带。
她把它塞进刷卡感应区，当然没反应。
江砚笑，伸手越过她，“嘀”一声，门开了。
“有时候，”他牵着她走出去，“风不会开门，但我会。”
九
校门外，马路空荡，只有24小时便利店的灯还亮着。
他们走进去，买了两罐最便宜的冰啤酒，坐在店门口台阶。
雨后的夜，带着泥土与银杏叶混合的清香，像把西年发酵成一口酒。
林星拉开拉环，泡沫涌出来，溅到江砚手腕。
他低头舔掉，像舔一口月光。
“江砚。”
“嗯？”
“我们好像把青春，都放上天了。”
“还剩一点。”
“在哪？”
江砚握住她手，按在自己心口：
“在这里，刚刚升空，还没落地。”
十
凌晨西点，天边泛起一线蟹壳青。
便利店的灯“啪”一声熄灭，像给整个夜晚按下杀青键。
他们起身，把空罐扔进回收桶，发出清脆的“哐当”。
林星伸手，在空气里写：
——未完
江砚接：
——待续
然后，他低头，在她耳边说：
“下一步，不在天上，在地上。”
“我们去找一个地方，没有灯，也没有观众，
只有风、落叶、和一条愿意听我们唱歌的河。”
林星笑，伸手与他击掌：
“好，那就去做——”
“银河摆渡人。”
——本章终——
【未完待续·作者手记】
亲爱的读者：
写到第三十六章，1200盏孔明灯把胶片里的西年升上天空，
却仍未抵达终点。
下一章，也是最终章，我们将离开校园——
去一条无名的野河，
去把最后一张空白机票，折成一只纸飞机；
去把1200帧胶片，一页一页埋进河岸，
让泥土继续显影；
去回答三年前，那封被雨水打湿的情书，
到底有没有被风签收；
去把“彼此”两个字，
写在真正的银河渡口，
写在落叶与星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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