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切出苍白的条纹。李红梅机械地撕开快递文件袋，律师函的铜版纸在指尖泛着冷光。
“离婚协议”、“抚养权”、“财产分割”——加粗的铅字像锤子砸在视网膜上。最后那行“七日内答复”的期限，墨迹浓得几乎要渗破纸背。
手机在掌心震动，王浩的消息弹出来：“需要帮您预约美容院吗？脸色不太好呢~”
她猛地攥紧律师函，纸张发出痛苦的脆响。窗外施工队的钻地声像钻在太阳穴上，震得脑仁嗡嗡作响。
“李总监？”助理小心地探头，“客户问方案什么时候能改好......”
她抓起茶杯想砸，却看见杯底印着的全家福——语桐两岁时他们去陶瓷坊亲手烧的。孩子的笑脸隔着茶水荡漾，像某种遥远的嘲讽。
传真机突然吐出纸张。法务部的备案通知，冷冰冰列出财产冻结流程。末尾附着张建军律师的联系方式，熟悉得刺眼——是那个总夸她“贤内助”的周律师。
电脑弹出邮件提醒。物业询问是否续租车位，备注栏写着“张先生的车位本月到期”。连停车位都要划清界限。
她失控地敲击键盘回复：“拆了建花坛！”
发送完才惊觉用了工作账号。行政立即来电确认：“确定要拆除B2-07车位吗？您先生那边......”
“前夫。”她咬碎这个词，“按我说的做。”
电话那头静默片刻。背景音里有同事的窃窃私语：“真的离了啊？”“听说小王总......”
她狠狠挂断，指甲在桌面刮出白痕。王浩正好端着咖啡进来，新换的香水味甜得发腻。
“红梅姐，楼下新开的......”话没说完就被律师函拍在脸上。
纸张散落间，年轻人脖颈上的红梅刺青若隐若现。她突然想起婚纱照里他搂着她的力度，胃里一阵翻搅。
“解释。”她指着律师函上“感情破裂”的条款。
王浩弯腰捡纸，后腰露出奢侈品logo内裤边：“肯定是张哥误会了，我去找他说清楚？”
“说你怎么帮他老婆试婚纱？”她冷笑，“还是说那两万块‘辛苦费’？”
办公室死寂如墓。中央空调送风口飘来楼下外卖的油烟味，混着王浩身上过量的古龙水。
年轻人突然跪下抱她的腿：“我是真心疼你啊红梅姐！张哥根本不懂你多辛苦......”
裤袜被眼泪洇湿，黏腻得像爬虫的黏液。她看着那颗精心打理的脑袋，恍惚想起语桐发烧时张建军跪在床边量体温的样子。
内线电话尖锐响起。前台通报：“李总监，有您的同城急件。”
牛皮纸袋里装着新的证据副本。她陪王浩买表的监控截图，酒吧消费记录，甚至还有她信用卡代付的内裤账单——张建军连这种细节都查到了。
最后附了张语桐的幼儿园日程表，用红笔圈出所有她缺席的活动。家长开放日那栏画着大哭脸，旁边稚嫩笔迹写着：“妈妈没来。”
手机从掌心滑落，屏幕裂成蛛网。王浩还在哭诉什么，声音像隔了层水幕嗡嗡作响。
她突然抓起咖啡杯砸向墙壁。褐色污渍在白色涂料上炸开，像具丑陋的尸骸。
“滚。”
王浩僵在原地，腕表磕在地板上发出脆响。表面蛛网裂痕正好割裂了十二点刻度。
黄昏时分下起暴雨。李红梅瘫在车里，看雨刮器徒劳地摆动。律师函被雨水浸透，墨迹晕染成“抚养权”三个狰狞的大字。
车载电台放着家庭话题讨论，嘉宾笑着说：“孩子当然跟妈妈更亲啦......”
她猛地关掉广播。寂静中只有雨声敲打顶棚，像语桐小时候发脾气跺脚的声音。
手机亮起幼儿园群消息。家长们分享着亲子运动会照片，张建军抱着语桐闯关的镜头一闪而过。孩子笑得眼睛弯弯，完全不像在她面前哭闹的样子。
鬼使神差地，她拨通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忙音响到第七声，接通时传来语桐雀跃的背景音：“爸爸！棉花糖糊脸啦！”
张建军的声音平静得像AI语音：“什么事？”
雨声突然震耳欲聋。她张嘴发不出声音，喉间堵着棉絮般的窒息感。
“没事我挂了，语桐要洗脸。”
忙音嘟嘟响起时，她终于憋出破碎的问句：“为什么......非要抢走孩子？”
短信提示音随即传来。张建军发来某日她回复的聊天记录：“加班，你陪语桐去吧。”日期显示是孩子三岁生日。
紧接着又一条语音，点开是语桐的哭腔：“妈妈为什么总在加班？”
雨水模糊了车窗，交通灯像晕开的血滴。她趴在方向盘上，任喇叭被压出长长的悲鸣。
车库电梯门开合的声响惊醒了她。王浩举着伞站在车外，表情委屈又担忧：“我不放心你......”
伞沿雨水滴在律师函上，财产分割那栏渐渐洇成一片。她看着年轻人精心描画的眼线，突然发现他左眼竟是内双——和张建军一模一样。
恶心感排山倒海袭来。她推开车门呕吐，酸腐物溅在对方限量版球鞋上。
王浩惊退半步，下意识露出嫌恶表情。这个瞬间被车记录仪忠实捕捉，红灯在黑暗里幽幽闪烁。
“滚远点。”她擦着嘴冷笑，“不然等着收律师函吧。”
年轻人脸色骤变，伞骨在手中发出断裂的脆响。
夜雨越发滂沱。她独自坐在4S店休息区，看维修工拆解手机SIM卡。碎裂的屏幕映出无数个扭曲的自己，每个都在无声尖叫。
新手机登录微信时，离婚律师发来最后通牒。电子版律师函首接标注了法院立案编号，倒计时只剩下71小时。
置顶聊天框弹出语桐发的语音。点开却是张建军的声音：“妈妈在忙，桐桐先睡好不好？”
背景里有轻柔的摇篮曲，是她从未唱完的那首。
雨停时己是深夜。她驱车绕到晨光小区，看见自家老房子亮着温暖的灯。阳台上晾着语桐的小裙子，随风摆动像快乐的旗帜。
手机突然震动，王浩用新号码发来照片：她办公室抽屉里的安眠药瓶，配文“需要我陪您吗？”
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扭曲变形。她踩下油门冲向江边，律师函在副驾座上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江水在夜色中黑得像墨。她摇下车窗，听见远处传来模糊的儿歌声。
“……我的好妈妈，下班回到家……”
路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日历提醒闪烁跳动：
“明日9：00 语桐钢琴汇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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