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事务所的空调开得太冷，李红梅抱臂坐着，真丝衬衫下的肌肤泛起寒意。她刻意选了最贵的套装，珍珠耳钉与项链成套，像盔甲般闪着冷光。
张建军进来时带着室外的热气，棉T恤肩线有些脱线。他安静地坐在对面，递来的矿泉水瓶身凝着水珠。
“首接谈条件吧。”李红梅推开矿泉水，铂金包放在桌上发出沉闷声响，“语桐跟我，你净身出户。”
律师试图打圆场，被她抬手制止。美甲上的碎钻刮过桌面，发出细微嘶响。
“我年收入是你的十倍，能给语桐国际学校、海外游学。”她打开财务报表投影，数字像武器般罗列在幕布上，“这些你给不了。”
张建军拧开瓶盖喝水，喉结滑动的声音在寂静中异常清晰。窗外施工队的钻地声像心跳监测仪。
“说完了？”他放下水瓶，水渍在桌上晕开圆痕。
李红梅突然倾身向前：“别忘了你签过婚前协议！那套老房子本来就是你的！”
“我要的是语桐。”他声音很轻，却像针扎破气球。
投影仪切换画面。语桐各个时期的照片流水般闪过，每张角落都标着拍摄时间。春节、中秋、儿童节——永远只有父女俩的合影。
“P图谁不会？”李红梅冷笑，“我手机里也有几百张......”
“要看原图信息吗？”张建军点开某张雪景照，“去年元旦你说在出差，其实在和王浩吃日料。”
照片放大，玻璃窗倒映出两个交叠的人影。李红梅的美甲掐进掌心，珍珠项链突然断裂，珠子滚落一地。
律师蹲下身捡珠子，被她一把推开：“监控视频能说明什么？我作为母亲的权利......”
投影切换成医院记录。语桐三次手术的签字单，急诊室监控截图，甚至还有她拒接电话的通话记录。
“急性阑尾炎那次，”张建军放大某条短信记录，“你回复‘在开会，找爸爸’。”
李红梅猛地站起来，高跟鞋踩在珍珠上发出脆响：“这些能证明什么？我拼命工作不都是为了家？”
“为了家？”投影最后停在信用卡账单页面。王浩的奢侈品消费记录，酒吧签单，甚至还有婚纱摄影预约金。
空调冷风掀起纸张，像场无声的雪崩。张建军把碎珍珠拢进烟灰缸：“你确定要争抚养权？”
李红梅突然抓起铂金包砸向投影幕布。画面扭曲变形，语桐的笑脸裂成碎片。
“法官不会信这些！”她声音发颤，“我能给孩子最好的生活！”
张建军从脚边纸袋拿出语桐的旧书包。倒出蜡笔画、半包饼干和皱巴巴的日记本。
孩子稚嫩的笔迹爬满纸页：“今天妈妈又说下次陪我，可是下次什么时候来呢？”
最新那页画着法庭速写，两个大人被桌子隔开。气泡框里写着：“爸爸哭了，妈妈在笑。”
李红梅突然抢过日记本撕扯。纸张碎裂声里，飘落一张亲子运动会报名表——家长签名栏空着，备注栏写着：“妈妈电话无人接听”。
“伪造的！”她把纸片扔向空中，“我要做笔迹鉴定！”
张建军静静看着纸片飞舞：“语桐说，你答应过三十次带她去迪士尼。”
珍珠在烟灰缸里泛着死寂的光。律师尴尬地清嗓子：“其实可以考虑共同抚养......”
“不行！”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李红梅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时扯出职业微笑：“建军，我们可以谈谈补偿。只要你放弃抚养权，存款和房子都归你。”
她推过财产分割协议，钢笔滚到桌沿。金笔尖像毒蛇的信子。
张建军用两张纸拈起钢笔，小心放回笔架。这个动作莫名熟悉——是语桐学写字时他教的标准姿势。
“上周语桐发烧，”他突然说，“你记得吗？”
李红梅皱眉翻看日程表：“我在谈五百万的合同......”
“病毒性心肌炎。”他打开医院报告，“病危通知书下了两次。”
投影仪映出ICU探视记录。密密麻麻的签名全是“张建军”，最后一行挤着小小的“李红梅代签”。
窗外钻地声突然停止。寂静中，空调送风口飘来其他会议室的笑语。
李红梅低头整理衣领，珍珠耳钉勾住发丝。她咬着牙解开纠缠，耳垂渗出血珠。
“我不知道这么严重......”血迹蹭过真丝衣领，“王浩说只是普通感冒......”
张建军突然笑了。很轻，像雪落在烧伤的皮肤上。
“王浩。”他重复这个名字，像品尝变质的食物，“你让他代签病危通知书？”
律师试图插话，被李红梅挥手打断。她抽出湿巾擦血渍，口红斑驳得像腐烂的果实。
“抚养权没得谈。”她抓起包起身，“法庭见。”
门甩上的震动惊落墙上的装饰画。玻璃碎裂声里，张建军慢慢收拾纸袋。语桐的小熊玩偶从包里掉出来，纽扣眼睛映着满桌狼藉。
律师小声说：“其实她心软了，刚才一首在看孩子照片......”
张建军把碎珍珠倒进信封。白色颗粒流动着，像无法收回的时光。
“她看的是王浩送的珍珠项链价格标签。”他封好信封，写上“物证07”。
夕阳透过百叶窗，把离婚协议切成条纹囚服。投影仪自动播放待机画面——语桐穿着新裙子转圈，笑声在空荡的会议室回荡。
“爸爸拍照！给妈妈看！”
稚嫩的呼喊撞在墙上，碎成回声。张建军站在明暗交界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窗外响起收废品的铃铛声。像在宣告某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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