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修复后的嗡鸣声像某种刑讯逼供的背景音。李红梅维持着抓手机的姿势,指甲缝里嵌着屏幕玻璃碎屑。王浩最后那句“老女人”还在空气里嗡嗡回荡。
张建军慢慢坐回椅子。这个动作比任何怒吼都可怕——像是法官听完最后陈述,准备宣读判决。
“建军...”李红梅的声音裂成碎片,“他胡说...那些照片是P的...”
她慌乱地点开相册,指尖的血抹在屏幕上。婚纱照、酒店床照、酒吧搂抱照——每张都在证明她的谎言。
“看!这张有修图痕迹!”她放大某张照片边缘,“这个光影明显不对...”
张建军轻轻推开手机。屏幕上的吻照晃动着,像齑粉般碎成雪花点。
“李红梅。”他第一次完整叫出这个名字,像在念讣告。
墙上的时钟突然恢复走动。秒针狂奔着追赶丢失的时间,发出急促的嗒嗒声。
“我们之间,”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确认某个事实,“连最后这点信任都耗尽了。”
李红梅突然笑起来,笑声干涩得像揉碎枯叶:“信任?你偷偷收集这些证据的时候讲过信任?”
她猛踹桌腿,咖啡杯震倒。褐色液体浸透证据册,语桐的蜡笔画在污渍里模糊。
“病危通知书?家长会签到?”她揪起湿透的纸页撕扯,“做这些不就是逼我净身出户!”
纸屑纷飞中,张建军平静地露出手机屏幕。正在播放的监控画面里,语桐正对镜头哭诉:“王叔叔说妈妈不要我了...”
孩子的声音像冰锥刺破喧嚣。李红梅的狂怒瞬间冻结,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什么时候...”她嘴唇哆嗦着,“你给孩子装监控?”
“从你第三次夜不归宿开始。”张建军关掉视频,“语桐做噩梦哭醒,说妈妈被怪兽抓走了。”
窗外掠过一群归鸟,阴影扫过李红梅惨白的脸。她突然抓起铂金包翻找,化妆品散落一地。
“你看!”她举着瓶抗抑郁药,“我压力这么大!吃这个多久你知道吗?!”
药片撒在咖啡污渍里,迅速融化成粉色泡沫。张建军拈起一粒嗅了嗅,突然轻笑出声。
“维生素B族。”他把药片碾成粉末,“语桐也吃同款儿童型。”
谎言被碾碎的声音细微却震耳。李红梅踉跄后退,高跟鞋踩碎落地的珍珠。
投影仪突然自动重启。王浩发来的最新消息投在幕布上:“刚查到张建军账户变动!他早转移财产了!”
紧接着发来银行流水截图——正是她刚转去的两万元,此刻正汇入某儿童基金会账户。
备注栏写着:“语桐抚养基金”。
死寂中,走廊传来孩童清亮的歌声。应该是隔壁会议室在放幼儿园宣传片,孩子们齐声唱着:“我的好妈妈...”
李红梅突然疯狂拨打王浩电话。忙音。忙音。忙音。
最后接通的是个陌生男声:“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机主涉嫌敲诈勒索己被拘留...”
手机从她手中滑落,电池板摔出老远。屏保照片是她抱着婴儿语桐的画面,裂缝正好割开母女相贴的脸颊。
张建军收起证据册残页,动作慢得像在收殓遗物。湿透的纸页滴着咖啡液,像某种浑浊的眼泪。
“没必要再谈了。”他拉开门。
走廊光线涌入的瞬间,李红梅扑过去抓住他衣角。真丝衬衫嘶啦裂开,露出内侧绣着的“JM”——结婚时她亲手绣的字母。
“建军...”她跪坐在裂缝的光影里,妆花得像融化的蜡像,“给我次机会...”
电梯到达的叮咚声截断哀求。语桐的欢笑声由远及近:“爸爸!奶奶说谈判就是好好说话!”
张建军迅速关上门。但孩子己经看见室内狼藉,笑声戛然而止。
“妈妈在哭?”语桐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李红梅像抓到浮木般扑向门扉:“桐桐!妈妈在这...”
小脚丫跑远的声音击碎最后希望。监控APP自动推送提醒:语桐心率异常,请注意。
手机屏幕里,孩子正把脸埋进奶奶怀中。智能手表记录着急促的心跳曲线,像场无声的控诉。
张建军最后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珍珠、药片、碎屏玻璃——全是华丽又易碎的假象。
“法院见。”他拉开房门。
夕阳扑面而来。走廊尽头,语桐骑在刘刚肩上挥手,裙摆像朵盛开的花。
李红梅挣扎着想追,却踩到珍珠重重摔倒。钻石手链勾破丝袜,在膝盖划出狰狞血痕。
电梯门缓缓合拢。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张建军抱起语桐的背影。孩子的小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打,像在安抚受伤的野兽。
“爸爸不痛...”童声被金属门截断。
黑暗彻底吞噬会议室时,李红梅摸到半块融化的小熊饼干。应该是语桐偷偷塞进她包里的,被体温烘得绵软变形。
监控APP突然弹出历史警报。每周三凌晨一点,总有条固定提示:“语桐噩梦惊醒,持续呼唤妈妈”。
最后一条来自昨天:“妈妈,你迷路了吗?”
窗外华灯初上。霓虹灯光渗进百叶窗,在她身上切出囚笼般的条纹。
远处传来幼儿园放学铃声。清脆,欢快,像另一个世界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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