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落地的闷响在摄影棚里回荡。
像按下暂停键，所有声音瞬间消失。音乐停了，摄影师的指导声断了，连空调的嗡鸣都仿佛被掐断。
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在原地。打光助理举着反光板，化妆师捏着粉扑，所有人都扭头看向门口。
看向抱着孩子的张建军，和地上那摊破碎的蛋糕。
语桐的哭声是唯一的活物。细细的抽噎声在寂静中无限放大，像小猫的哀鸣。
聚光灯还照着那对“新人”。李红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变得诡异。王浩搂在她腰上的手猛地松开，像被烫到一样。
婚纱裙摆晃了晃，水晶折射出刺眼的光。
张建军站着没动。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只能看见妻子苍白的脸。那么白，比婚纱还白。
王浩最先活过来。他几乎是跳着退开一步，差点踩到李红梅的裙摆。
“张哥？”他声音发飘，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李红梅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她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在强光下收缩成两个黑点。
语桐把脸埋进张建军脖子，哭声闷闷的：“爸爸回家......”
奶油还在缓慢流淌，漫过王浩擦得锃亮的皮鞋。他下意识躲开，动作慌张可笑。
摄影师小心地放下相机：“那个......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没人理他。所有视线都在三个人之间来回移动，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
王浩终于找回状态。他挤出笑容往前走，脚步有些虚浮。
“张哥你怎么来了？”他声音拔得太高，像绷紧的弦，“哎呀这真是......李总监说您在家过生日呢......”
他试图去拍张建军的肩，被侧身躲开。手僵在半空，只好尴尬地收回。
“误会，都是误会。”他干笑着搓手，“公司安排的拍摄任务，帮我妹妹参考婚纱。”
语桐突然抬起头，小脸上全是泪：“你骗人！妈妈穿婚纱了！”
孩子的声音又尖又亮，戳破所有伪装。王浩脸色变了变，又强撑起笑容。
“语桐乖，叔叔妹妹要结婚，请妈妈帮忙试穿呢。”他语气像哄小孩，眼神却闪烁不定。
李红梅终于动了动。她伸手想拉张建军，婚纱袖子滑落，露出他送的那条手链。
“建军......”她声音哑得厉害，“回去我再解释......”
张建军看着那条手链。去年生日他送的，她说太贵重舍不得戴。
现在戴着它，穿他设计的婚纱，和别的男人拍照。
王浩还在喋喋不休：“真的就是试穿，摄影师说效果特别好......”
他忽然从口袋掏出手机：“你看，我妹妹照片都有，下个月就办婚礼......”
手机屏幕亮起，锁屏是个网红脸女孩的自拍。张建军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建军你信我。”李红梅往前走了一步，高跟鞋踩进奶油里，“真是工作......”
裙摆沾了奶油，像纯白画布上的污点。她惊慌地想擦，越擦越脏。
语桐突然挣扎下地，跑去捡蛋糕盒子。“爸爸写的字......”她哭着拼凑碎片，“五周年快乐......”
奶油糊了满手，字迹模糊不清。孩子的手抖得厉害，怎么都拼不完整。
王浩还在坚持：“要不我现在给妹妹打电话？让她自己说......”
张建军终于开口：“不必了。”
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他走过去抱起语桐，轻轻擦掉她手上的奶油。
“打扰了。”他对摄影师说，“你们继续。”
李红梅猛地抓住他胳膊：“建军你别这样......”
指甲掐进他肉里，很疼。他低头看她的手，做完美甲的手指紧紧攥着他袖子。
王浩赶紧打圆场：“张哥要不等我们拍完？正好一起吃饭......”
语桐突然尖叫：“不要！讨厌叔叔！”
孩子情绪失控，哭得浑身发抖。张建军轻轻拍她的背，眼睛却看着李红梅。
“穿脱不方便吧？”他忽然说，“后背那排扣子，我记得设计了二十多颗。”
李红梅脸色更白了。婚纱是他设计的，他比谁都了解每个细节。
王浩抢着答：“有化妆师帮忙......”
话说一半停住了。所有人都想起刚才王浩熟练帮她整理裙摆的样子。
气氛再度凝固。只有语桐的哭声高高低低，像背景音效。
张建军忽然觉得很累。他看看妻子身上的婚纱，看看地上的蛋糕，看看怀里的孩子。
五年婚姻，碎得比蛋糕还彻底。
“走吧。”他对语桐说，“妈妈还要工作。”
李红梅的手还抓着他，指甲陷进他皮肤里。“建军......”她眼泪掉下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浩突然插话：“李总监也是为我好，张哥你别误会......”
语桐抓起一把奶油扔过去：“坏人！抢我妈妈！”
奶油砸在王浩西装上，晕开黄色污渍。他终于装不下去，脸色沉了下来。
张建军转身就走。奶油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像道醒目的伤口。
“建军！”李红梅提着裙摆追来，高跟鞋崴了一下。
王浩赶紧扶她，被她狠狠推开：“滚开！”
工作人员默默让开路，眼神里充满怜悯或好奇。婚纱馆像舞台，每个人都是观众。
张建军走到门口，风铃叮当作响。暮色己经完全降临，城市华灯初上。
语桐还在哭，小手紧紧抓着他衣领。热泪渗进布料，烫得他皮肤发疼。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李红梅站在聚光灯下，婚纱洁白刺眼。王浩站在她身边，西装革履。
像场荒诞剧，他是走错片场的观众。
玻璃门缓缓关闭，隔绝了所有视线。也隔绝了五年婚姻，最后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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