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天儿明显短了。吃完晚饭，天就擦黑了。屋里点着昏黄的灯泡，一家人围坐着，听着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氛围本该是温馨的。
可陈建国心里揣着事儿，坐不住。他听着那戏文，脑子里转的却是白天在厂里听来的闲话。
厂里有个同事，他家有个远房亲戚在房管所上班，透露了点风声，说上面好像真有“房改”的意思，以后房子可能不让单位白分了，得自个儿掏钱买。虽然还没准信儿，但说得有鼻子有眼。
这话像颗种子，掉进陈建国被技术和金钱滋养过的心田里，悄悄发了芽。
他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趁着戏曲播完的间隙，清了清嗓子，开口了：“那个……小婉，妈，我跟你们商量个事儿。”
林小婉正纳鞋底，头也没抬：“啥事儿？又想买书？买呗，反正现在也不差那点。”
“不是书。”陈建国搓着手，有点紧张，“是……房子的事儿。”
“房子？”林小婉和奶奶同时抬起头看他。
“嗯。”陈建国坐首了些，“我听说……以后这房子，可能得自个儿买了。厂里兴许就不管分了。”
“瞎说八道！”奶奶第一个不信，“房子还能买卖？那不成了旧社会了？工人就得住公家的房！这是福利！”
林小婉也皱起眉头：“听谁嚼的舌根？没影子的事。咱家这房虽然旧点，但住着挺好，凑合住呗。买房子？那得多少钱？想都不敢想。”
“不是……”陈建国试图解释，“现在风向变了。你看建军能赚大钱，收音机里天天说改革。万一……万一是真的呢？等大家都抢着买的时候，就贵了！咱家现在不是有点钱吗？不如……早点打算？”
他把“有点钱”三个字咬得很轻，但大家都明白指的是什么。
林小婉一听这个，更紧张了，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衣柜方向：“你可别打那钱的主意！那是建军拼来的！是给妈养老、给孩子们上学的底子！哪能拿去折腾房子？再说，买房子是大事，能说买就买？买哪儿？买啥样的？让人骗了咋办？”
“我就是这么一说……”陈建国被媳妇一连串问题问得有点蔫，“提前想想嘛……”
“想点正经的！”林小婉下了结论，“有那功夫，不如想想冬天咋存白菜实在！”
家庭会议第一次涉及“重大资产配置”议题，不到三分钟，宣告流产。
陈建国有点郁闷，但也知道媳妇说得在理。那笔钱是家里的定海神针，不能轻易动。买房这事儿，确实没影，风险太大。
OS：唉，革命尚未成功啊。爸妈的思维还是偏保守，对不动产的投资价值完全没有概念。陈曦在一旁听得真切。他知道老爸这想法超前，但时机和方式都没把握好。
首接动用那笔“巨款”买房，别说妈妈，奶奶那关都过不去。得换个思路，从小处着手，让他们慢慢接受“拥有自己的房子”这个概念。
他的机会，在奶奶的木匣子里。
秋分过后，就是寒露。地里的庄稼该收的都收了，自留地也清理干净，准备越冬。奶奶把她那宝贝木匣子又拿了出来，开始整理剩余的种子，规划明年开春种点什么。
“这包菠菜籽挺好，明年还种这儿……这包小葱也得留着……哎，这白菜籽……”奶奶拿起那包被陈曦“加料”混合过的白菜籽，掂量了一下，“去年种出来的白菜那叫一个好！又瓷实又甜！冬天炖肉香着呢！明年还得多种点！”
陈曦一听，耳朵就竖起来了。OS：机会来了！必须让这批“特供”种子发挥最大价值！
他立刻凑过去，抱着奶奶的胳膊撒娇：“奶奶多种！种多多！吃不完，妈妈卖！换钱钱！”
奶奶乐了：“哎呦，我的老孙子，还惦记着卖钱呢？行！听你的！多种！这好种子，可不能糟践了！”
林小婉正在旁边和面，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一动。OS：是啊，今年那白菜长得是真好，卖得也快。明年要是多种点，又是一笔稳定收入。反正现在有固定客户，不愁卖。
她接口道：“妈，曦曦说得对。这白菜籽好，咱就多种点。我看自留地边上还有块空地，开春也开出来，全种上白菜！”
“成！”奶奶拍板，“多种菜，多换钱！攒着给曦曦娶媳妇！”
陈曦：OS……奶奶您想得可真远。
种子战略顺利升级！明年，家里的“商品菜”产量将大幅提升！这意味着更多的活钱，更厚实的家底。
陈曦趁热打铁，又开始了他潜移默化的“房产启蒙”。
他指着墙上贴的年画——一幅印着高楼大厦和漂亮小区的宣传画（不知哪来的），奶声奶气地说：“奶奶，妈妈，看！大高楼！亮晶晶！好看！”
林小婉看了一眼：“好看有啥用，那是城里人住的。”
“咱也住！”陈曦继续“蛊惑”，“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冬天不冷，夏天不热！”
奶奶笑了：“傻小子，那得啥条件啊？咱这平房挺好，接地气！”
陈建国听了儿子的话，心里那点念头又活泛了，幽幽地插了一句：“楼上楼下……也不是不敢想……听说南方好多人家都住上楼房了……”
林小婉立刻瞪他：“陈建国！你又来了是吧？踏实点行不行？”
陈建国缩缩脖子，不吭声了。
OS：任重道远啊……陈曦叹了口气。看来首接灌输不行，得让他们亲眼看到、亲身感受到好处。
几天后，机会来了。前街张婶家儿子结婚，女方是城里姑娘，要求高，非要新房。张叔张婶掏光了积蓄，又借了债，真就在离这不远的一个新盖的楼房里，买了个小两居！
这事在整个胡同都炸开了锅！羡慕的有，嫉妒的有，说风凉话的更有。
“瞎折腾！欠一屁股债，日子不过了？” “楼房有啥好？鸽子笼似的，憋屈！” “就是！上个厕所还得跑出去，哪有院里方便？”
林小婉和奶奶也跟着去瞧了热闹。回来之后，两人的表情都有点复杂。
“别说……那楼房是挺干净亮堂的……屋里还有厕所呢！”林小婉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羡慕。 “干净是干净，就是贵！听说那么个小盒子间，要好几千呢！吓死人！”奶奶还是心疼钱。
陈建国一看这反应，觉得有门，晚上又试探着说：“你看，张叔家都买得起了……咱家……”
“咱家跟人家能比吗？”林小婉立刻堵他，“张叔家俩儿子都工作了，张婶也能干。咱家还有三个孩子上学呢！那钱不能动！”
得，又绕回来了。
但陈曦注意到，妈妈这次反驳得没那么坚决了，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OS：有戏！种子己经种下，就等发芽了。现在缺的，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和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的理由。
陈曦看着窗外光秃秃的自留地，又看了看奶奶的木匣子。
明年，地里会长出更多的“财富”。
而他心里，那个关于“家”的更大蓝图，也越发清晰起来。
也许，不用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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