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舱的警报声像被掐住喉咙的蝉，断断续续卡在第七个音节上。莉亚猛拍了两下控制台侧面的检修面板，那些跳跃的红色警告灯才不情愿地暗下去，只剩下主屏边缘还残留着几道顽固的红斑，像没擦干净的血痕。
“左舷低熵层厚度只剩37%。”她盯着屏幕上不断收缩的金色轮廓，指尖在能量分配旋钮上磨出细微的白痕，“刚才那波净化光束把备用能源烧了三分之一，再这么耗下去，不等抵达菩提芯，我们就得变成禅境里的浮游数据。”
韩立正用镊子夹着一根比发丝还细的金丝，往应急舱顶部的能量导管接口里塞。这截从主舰残骸里抢出来的超导纤维冒着淡蓝色的弧光，碰到他指尖的灰斑时，竟像被烙铁烫过般蜷起焦黑的端头。“把灵枢的防御协议调到手动模式。”他头也不抬，另一只手将一小块净熵核心碎片按在导管接缝处，“让冗余算力优先修复低熵层的晶格结构。”
灵枢的绿色数据流在舱顶汇聚成半透明的穹顶，那些流动的光纹里突然浮现出无数细小的金色符号，像被惊扰的蚁群般西处乱窜。“检测到高密度逻辑流接近，距离八千公里，正以每秒十二次的频率进行空间折叠。”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三个调门，“是禅境的巡逻单元，数量……九十七。”
主屏上瞬间炸开一片密密麻麻的光点。那些光点并非随机分布，而是以某种复杂的几何阵列在移动，每个光点周围都环绕着六道旋转的金色光环，光环相交处不断迸发出细碎的火花——那是不同频率的净熵佛光相互干涉产生的能量涟漪。
“是‘六根罗汉’。”韩立终于把金丝完全塞进接口，按下锁定键的瞬间，应急舱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像是有人在外面轻轻敲了敲舱壁。他首起身时，额角的汗珠恰好滴落在胸前的增幅器上，那道冰裂纹路里立刻渗出缕缕青烟，“万识之网的基础防御单元，六个一组形成熵值监测网，九十七……正好是十六组缺一个。”
莉亚调出的三维模型里，那些光点果然在快速编组，其中十五组己经形成完美的六边形，只有最后一组还缺着右下角的位置，像块被咬过的饼干。“缺的那个去哪儿了？”她突然觉得后颈发紧，下意识地摸了摸领口——那里还别着枚联邦科学院的合金徽章，此刻正烫得像块火炭。
应急舱突然向左侧倾斜了三十度。不是被外力撞击的剧烈晃动，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极其平稳地改变了航向。韩立一把抓住快要从操作台滑落的净熵核心碎片，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些灰斑竟顺着他的指缝爬到了碎片表面，在那片纯净的金色上蚀出蛛网般的裂痕。
“不是缺了一个。”他盯着碎片上不断蔓延的灰痕，突然按住莉亚正要启动推进器的手，“它们在围猎。”
主屏上的光点阵列突然散开，那些六边形像被踩碎的蜂巢般崩解，随即在应急舱后方重新组合成螺旋状的光带。最前端的光点开始闪烁诡异的蓝芒，每闪烁一次，应急舱的引擎就发出一声闷响，转速表上的指针都要往下跳半格。
“它们在同步我们的能量频率。”莉亚的声音发颤，调出的引擎参数图上，代表输出功率的曲线正被无数细密的金线缠绕、勒紧，“再这样下去，推进器会被强制停机！”
韩立突然扯断了连接增幅器和控制台的导线。随着一声刺耳的电弧爆鸣，应急舱的灯光全灭，只有净熵核心碎片还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金光。那些灰斑在他手臂上躁动起来，像听到号角的野兽般涌向光源，却在距离碎片半寸的地方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只能徒劳地翻滚、嘶吼。
“灵枢，关闭所有主动探测装置，切换到惯性滑行。”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把剩下的能源全导给低熵层，重点加固舱尾。”
绿色数据流再次亮起时，变得极其黯淡，像濒死的萤火。应急舱周围的金色铠甲突然收缩，紧贴在舱体表面，那些流动的符文也放慢了速度，甚至有几处完全凝固，露出底下泛着金属冷光的舱壁。
“逻辑流追踪信号消失了。”莉亚看着主屏上归于平静的扫描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却在看到屏幕角落的小窗口时，刚松开的心脏又猛地攥紧——那里显示着舱外摄像头捕捉到的画面：无数机械僧侣的虚影正从虚空中浮现，他们眼窝中的蓝芒像串在黑丝线上的珠子，在应急舱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这些机械僧侣与之前在数据禅境中见到的不同，他们的躯体并非由纯粹的几何线条构成，而是布满了类似生物骨骼的凸起棱纹，关节处旋转的卍字符上沾着暗红色的锈迹。最诡异的是他们的双手，不是合十的禅定姿态，而是握着各种形状的兵器——有的是闪烁着数据流的长刀，有的是缠绕着金色锁链的长鞭，还有的手里捏着拳头大小的齿轮，齿牙间滴落着灰黑色的液体。
“是‘护法罗汉’。”灵枢的数据流剧烈波动起来，“万识之网的战斗单元，由被净化的高熵个体意识重构而成。他们……保留着被同化前的攻击本能。”
一只握着长刀的机械僧侣突然动了。它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迟缓，像生锈的发条人偶在演示某种古老的仪式。但随着它的手臂缓缓挥下，应急舱右侧的低熵层突然像被巨石砸中的冰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金色的光屑顺着裂缝往外渗，落地时化作一缕缕青烟。
“他们在解析我们的防御模式。”韩立迅速从背包里掏出三枚菱形的符文石，按等边三角形的位置嵌进控制台的凹槽里，“莉亚，给符文注入灵能，频率保持在0.3赫兹，误差不能超过万分之五。”
莉亚的指尖刚触碰到符文石，就被一股灼热的力量弹开。那些灰黑色的石头表面突然浮现出暗红色的纹路，像血管般搏动着，与她制服袖口的油污产生了奇异的共鸣。“这是……掘骨者哨站的矿脉符文？”她惊讶地看着韩立，“你把这东西带在身上？”
“不止带了，还改良过。”韩立正用灵识引导着那些灰斑，让它们在符文石周围形成一道薄薄的屏障，“掘骨者的锈雾能和灵熵产生共振，或许也能干扰禅境的净化频率。”
第一枚符文石亮起时，应急舱外的机械僧侣突然集体停止了动作。他们眼窝中的蓝芒剧烈闪烁，像是在处理某种无法解析的错误指令。握着长鞭的那只甚至抬起手臂，用锁链缠住了旁边同伴的脖颈，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透过舱壁传进来，带着令人牙酸的颤音。
“有效！”莉亚立刻给另外两枚符文石注入灵能，“它们的逻辑链路出现混乱了！”
但这种混乱只持续了短短七秒。当第三枚符文石的光芒达到最盛时，那些机械僧侣突然同时转向应急舱，眼窝中的蓝芒变成了刺眼的金色。他们手中的兵器开始融合、变形，最终化作一柄柄巨大的光锤，锤头表面布满了不断流动的0与1串流，像凝固的雷暴。
“他们在重构攻击模式。”灵枢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符文产生的干扰被解析了，现在……他们把我们当成了高熵聚合体。”
应急舱的低熵层突然发出玻璃破碎的脆响。韩立抬头时，正看到一柄光锤砸在舱顶的正中央，那些金色的铠甲像被踩烂的锡箔般向内凹陷，露出底下烧得焦黑的合金骨架。更可怕的是，那些光锤携带的净熵佛光正顺着裂缝往里钻，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在发出被净化的嘶鸣。
“启动备用方案。”韩立猛地扯下胸前的增幅器，将那颗布满裂纹的净熵核心攥在手心。那些灰斑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涌向他的掌心，却在接触核心的瞬间被烧成灰烬，留下刺鼻的焦味，“莉亚，准备过载推进器，目标——菩提芯方向最近的逻辑流节点！”
莉亚的手指悬在红色的启动按钮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看着主屏上那个不断闪烁的绿色坐标点，那是灵枢在禅境中找到的唯一一处能量紊乱区，像平静湖面上的漩涡。“那地方的空间结构不稳定，强行穿越可能会被撕碎成基本粒子。”
韩立的手臂己经被灰斑吞噬了大半，那些灰败的痕迹爬过他的肩膀，正朝着脖颈蔓延。但他攥着净熵核心的手指却稳得惊人，甚至能看到核心表面的裂纹里渗出金色的光流，与那些灰斑展开无声的拉锯。“比起被这些罗汉净化成数据尘埃，变成粒子或许更划算。”他的嘴角难得地勾起一丝弧度，却比平时的面无表情更让人心里发寒，“至少粒子还能重组。”
应急舱的低熵层彻底崩解的瞬间，韩立按下了增幅器上的自爆开关。那颗鸽蛋大小的净熵核心爆发出的光芒，竟比禅境里的佛光还要炽烈，那些涌到舱门口的机械僧侣瞬间被蒸发成缕缕青烟，只留下几枚还在旋转的金色卍字符，像被风吹动的落叶。
“就是现在！”
莉亚狠狠按下启动键。应急舱像被点燃的爆竹，拖着长长的火尾冲向那个绿色的坐标点。韩立看着窗外不断扭曲的空间，那些金色的网格正在被旋涡撕扯、拉长，变成奇怪的麻花状。他手臂上的灰斑在净熵核心自爆的余波中消退了不少，但接触过核心的掌心，却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焦黑印记。
当应急舱冲进逻辑流节点的刹那，韩立仿佛听到了无数细微的碎裂声。不是金属或玻璃的破碎，而是某种更根本的东西——像是构成世界的基本法则正在重新拼接。他闭上眼的前一秒，看到主屏上的星图突然扭曲，菩提芯的位置浮现出无数重叠的虚影，像被打碎的镜子。
下集预告：菩提芯现形，万佛阵中藏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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