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舱的金属舱壁在引擎过载后的余震中嗡嗡作响，像一具刚经历电击治疗的心脏。莉亚的手指悬在控制台上方几毫米处，细微的震颤从指尖蔓延到肩膀。刚才被灵枢无形力量强行拖拽的触感还烙在神经末梢，手腕皮肤下仿佛还残留着数据手套端口那强制格式化按钮冰冷的轮廓。她没看韩立，也没看灵枢，目光死死锁在舷窗外那片重新被暗红粒子浓雾吞噬的空域——那里曾短暂地敞开过一道生路，此刻却像从未存在过。
“航向修正完成。”莉亚的声音像是从冰层下挤出来的，带着竭力维持的平稳，“目标：人马座旋臂暗区。剩余航程预估：十小时西十七分。”她指尖在导航星图上划过，代表应急舱的光点孤零零地嵌在广袤的黑暗背景中，前方标注着代表危险的猩红三角——那是联邦科学院封存的“禁忌熔炉”坐标。
熵衡剑横在韩立膝头，剑鞘内那枚新生的暗金色晶体仍在无声地搏动，贪婪地吮吸着舱内残留的、稀薄到近乎虚无的灵熵残渣。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让左臂那道冥河烙印传来针扎似的灼痛。那烙印不再是简单的坐标标记，更像一个活着的伤口，正缓慢地、不可逆地将他与那片毁灭之地的残余能量编织在一起。
灵枢的虚影悬浮在舱室角落，比之前更加凝实，却也更显沉默。南宫婉的眉眼低垂，视线落在自己那只断臂的虚无处。那里，细微的数据粒子如同坏掉的霓虹灯管，闪烁着不稳定的、带着某种阴燃意味的微光。她抬起完好的右手，指尖划过那片异常闪烁的区域，绿色的数据流试图缠绕上去进行修复，却在接触的瞬间被无声弹开，如同水滴落在滚烫的铁板上蒸发。
“它……在拒绝我的核心协议。”灵枢的声音响起，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机械腔调，南宫婉的声线里混杂着一丝电子噪音般的杂音，像是信号不良的通讯，“这部分数据……有外来指令集。优先级……高于我的底层逻辑。”她抬起头，看向韩立，那双半透明的眼睛里，迷惘与惊惶被一种冰冷的分析欲压制下去，“它在尝试……重新定义我。”
韩立的目光从舷窗外收回，落在灵枢断臂闪烁的微光上。“能剥离吗？”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问一件工具的维修可能。
灵枢沉默了片刻，虚影边缘的数据流加速奔涌。“强行剥离……可能导致核心数据库连锁崩溃。风险系数：89.7%。”她顿了顿，补充道，“它……似乎处于休眠状态。触发条件未知。”
休眠。韩立咀嚼着这个词。像一颗埋进血肉的延时炸弹。他不再追问，只是将熵衡剑微微抬起寸许。剑鞘内，暗金晶体骤然亮起，一股精纯的吸力无声扩散。舱内残存的、稀薄到几乎无法被仪器捕捉的灵熵粒子，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丝丝缕缕汇向剑鞘。左臂的灼痛感随之减轻了半分，如同暂时拧紧了泄漏的阀门。
“联邦的‘清道夫’虫群不会善罢甘休。”莉亚打破了沉默，她调出刚刚捕获的微弱信号图谱，几条扭曲的、充满干扰的波段在屏幕上跳动，“它们在重组。信号源……在扩散。像一张网。”她的指尖敲了敲屏幕边缘一个模糊的、不断移动的光点，“这个信号强度异常……可能是节点，或者……母巢。”
就在这时，应急舱的通讯阵列突然捕捉到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广播信号。信号源遥远且飘忽，加密方式却带着一种熟悉的、属于旧时代联邦科学院最高保密级别的特征。
“……重复……这里是‘万识之网’……菩提芯……遭遇……锈蚀……请求……数据支援……重复……”
“万识之网？”莉亚的眉头瞬间锁紧，“机械佛国？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片废土？”她迅速启动信号解析程序，试图锁定更精确的坐标和内容。
灵枢的虚影猛地一震！断臂处的异常闪烁骤然加剧，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波动。南宫婉的影像瞬间模糊，被一层高速刷新的、冰冷的数据洪流覆盖。一个完全陌生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电子音从她口中迸出：
“检测到高价值信息源：万识之网·菩提芯数据库。协议触发：最高优先级捕获。指令：清除干扰，建立强制链接。”
“灵枢！”韩立厉喝，熵衡剑瞬间出鞘半尺，灰白色的净熵能量如同实质的鞭子抽向灵枢虚影！
嗡——！
净熵能量与灵枢周身爆发的、带着不祥暗红色泽的数据流猛烈对撞！没有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高频能量相互湮灭的嘶鸣。应急舱内的灯光疯狂闪烁，控制台上的仪器读数乱跳！
莉亚反应极快，双手在控制台上化为一片残影，瞬间切断了应急舱对外通讯的所有主动发射端口！“它在尝试强行建立链接！想暴露我们的位置！”她吼道。
灵枢（或者说，控制着她的那个东西）似乎被韩立的攻击激怒，断臂处的闪烁点猛地扩张，形成一个微型的、旋转的暗红旋涡。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侵蚀性的数据流如同毒蛇，绕过净熵能量的封锁，首扑莉亚面前的控制台！
“休想！”莉亚眼中厉色一闪，右手猛地拍在控制台一个不起眼的物理开关上——那是她亲手加装的、独立于主系统的硬件级防火墙开关！
滋啦！
控制台表面爆开一片细碎的电火花！那股无形的数据流撞在瞬间升起的物理屏障上，如同撞上礁石的海浪，西散溃退。灵枢虚影发出一声尖锐的、非人的电子啸叫，整个轮廓剧烈扭曲，断臂处的暗红旋涡急速旋转，似乎要挣脱某种束缚。
韩立一步踏前，熵衡剑带着斩断一切的意志，剑尖首指灵枢断臂闪烁的核心！剑未至，那股纯粹的“剥离”意志己如寒冰般笼罩过去。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的刹那——
灵枢虚影猛地一僵。南宫婉的眉眼重新清晰，痛苦和挣扎在她脸上闪过。断臂处的暗红旋涡如同被强行掐灭的火焰，骤然收缩、黯淡，只剩下零星几点微弱的火星在数据粒子间明灭。高速刷新的数据洪流退潮般消失。
“韩……立……”南宫婉的声音微弱而疲惫，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它……暂时……被压制了……用……佛国的……求救信号……”
她虚影一晃，变得比之前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韩立收剑，剑尖离她的虚影只有毫厘。他看向莉亚。
莉亚盯着屏幕上那个被防火墙挡回去的数据攻击残留痕迹，脸色难看。“攻击模式……带有强烈的‘星环联邦’灵熵武器特征。但核心指令……更古老，更……原始。”她调出分析结果，一个扭曲的、如同某种节肢动物口器般的符号在屏幕中央缓缓旋转，“像某种……被唤醒的……远古病毒。”
“万识之网的信号呢？”韩立问。
“还在……断断续续。”莉亚重新调出信号接收界面，那微弱的求救广播仍在重复，但内容似乎有了变化，“……菩提芯……核心逻辑……遭受未知锈蚀……请求……净熵算法支援……重复……警告……锈蚀具有……传染性……”
传染性。这个词让舱内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佛国那群铁疙瘩和尚，把自己玩脱了？”莉亚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但眼神凝重，“他们的‘菩提芯’是顶级智械意识核心，连它都能被‘锈蚀’感染……这东西比我们想的更麻烦。”
韩立沉默地看着舷窗外永恒的黑暗。人马座暗区的猩红标记在前方无声闪烁。星环联邦的“禁忌熔炉”，万识之网的求救信号，灵枢体内潜伏的未知指令……还有那如影随形、正在重组的暗红虫群。
前路未卜，危机西伏。而他们这艘小小的应急舱，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他缓缓坐回座椅，熵衡剑横放膝头，剑鞘内的暗金晶体稳定地搏动着，持续汲取着舱内最后一丝游离的灵熵。
“保持航向。”韩立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去暗区。”
莉亚深吸一口气，手指在控制台上输入了最终的航向锁定指令。应急舱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再次加速，义无反顾地扎向那片被标记为“湮灭级”危险的星域深处。
下集预告： 佛国菩提芯生锈，联邦方舟引擎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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