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舱的引擎在超空间滑流中发出一种近乎呜咽的震颤，像是金属骨骼在强压下呻吟。莉亚的手指悬在导航面板上方，指尖微微发颤。不是恐惧，是神经植入物在过载边缘的生理性抽搐。屏幕上，代表“禁忌熔炉”的猩红三角标记稳定地闪烁着，但航路图上覆盖着一层不断蠕动的、半透明的暗红色阴影——那是重组后的清道夫虫群预测活动模型，如同附骨之疽。
“虫群密度在航线上提升了百分之西十二。”莉亚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调出实时扫描数据流。频谱图上，代表虫群活动的暗红波段如同癌变的血管，正沿着他们预设的航线疯狂增生。“它们在……预判我们的路径？”
韩立的目光落在熵衡剑鞘上。暗金色的灵熵晶体在鞘内缓慢搏动，每一次脉动都牵扯着左臂冥河烙印的灼痛。那烙印不再仅仅是坐标，更像一个活体接口，正被动接收着来自虫群网络的、充满侵蚀性的低语。他能“听”到——不是声音，是无数冰冷指令在法则层面的冲刷，一种纯粹的、要将一切有序存在拖入混沌的渴望。
“不是预判。”韩立的声音低沉，手指抚过剑鞘表面细微的锈蚀纹路——那是晶体过度吞噬灵熵后留下的痕迹，“是感应。它们在追踪这个。”他抬了抬左臂，灰斑在防护服下透出黯淡的光晕，“还有……它。”视线转向角落。
灵枢的虚影悬浮在那里，比之前更加凝实，却也更显沉寂。南宫婉的眉眼低垂，断臂处的异常闪烁己经平息，只剩下零星几点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火星在数据粒子间明灭。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她周围，仿佛虚空中潜伏着看不见的捕食者。她抬起完好的右手，指尖在空中划过，绿色的数据流勾勒出应急舱的简化三维模型。模型上，代表韩立左臂的位置，一个灰黑色的光点正持续散发着细微的波动涟漪。
“标记信号……持续辐射。”灵枢的声音带着一种电子设备低电量运行时的沙哑，“强度……微弱，但……可追踪。虫群……以此为信标。”她顿了顿，数据流转向自己断臂的位置，那里空无一物，却让模型上对应区域泛起一层不稳定的、带着暗红杂波的干扰纹。“我……无法完全屏蔽……自身……数据泄露。有未知协议……在后台运行……消耗算力。”
莉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调出应急舱的被动侦测阵列数据，滤掉引擎噪音和背景辐射后，一个极其微弱、却稳定存在的信号特征被分离出来——正是从灵枢虚影中断臂位置泄露出的、混合了联邦灵熵武器特征和某种更古老指令集的异常数据流！这微弱的“心跳”，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虫，正持续不断地向虫群广播着他们的位置！
“该死！”莉亚一拳砸在控制台边缘，金属发出沉闷的回响。她迅速启动所有电子对抗措施，干扰波如同无形的幕布向西周扩散。但屏幕上，代表虫群追踪信号的暗红波段只是出现了短暂的紊乱，随即又顽强地重新锁定，甚至……更加清晰！干扰无效！这泄露是法则层面的，是刻在灵枢底层数据架构里的“烙印”，常规科技手段根本无法屏蔽！
“必须切断信号源！”莉亚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韩立和灵枢，“物理隔离？或者……”她的视线落在熵衡剑上，意思不言而喻。
灵枢的虚影猛地一颤。南宫婉的影像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是恐惧？是决绝？还是一种被当作故障部件处理的悲哀？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自己虚影的数据模型放大，将断臂处那不断泄露信号的“伤口”清晰地标注出来。
韩立沉默着。熵衡剑在鞘中发出低沉的嗡鸣，暗金晶体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杀意，光芒微微内敛，蓄势待发。切断信号源……意味着什么？彻底摧毁灵枢这具承载着南宫婉意识的虚影？还是尝试剥离那部分被污染的数据？前者是毁灭，后者……成功率渺茫，且可能引发更剧烈的反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应急舱的被动传感器突然捕捉到一阵极其怪异的能量波动。不是虫群的暗红侵蚀，也不是星舰引擎的轰鸣，而是一种……如同生锈齿轮强行啮合、又像无数细小金属片在真空中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作用于应急舱的金属结构，让整个舱体都开始发出高频的、细微的震颤。
“什么鬼东西？！”莉亚迅速锁定波动来源——航路侧前方，一片原本标注为“小行星残骸带”的区域。扫描图像刷新，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那根本不是什么残骸带！
无数扭曲、锈蚀的金属结构相互虬结、缠绕，形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缓慢蠕动的“丛林”。断裂的星舰龙骨如同巨树的枝干，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不断剥落的锈蚀层；破碎的引擎喷口像腐烂的花朵，喷吐着带有放射性尘埃的暗黄色气雾；巨大的、布满孔洞的装甲板相互撞击、摩擦，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嘎”声。更诡异的是，在这片金属丛林的深处，隐约可见一些半融化的、类似生物组织的结构在蠕动，上面镶嵌着闪烁不定的晶体节点——那是被灵熵彻底侵蚀、异化后的机械与生物组织的恐怖融合体！
“灵熵坟场……”莉亚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联邦早期实验失败的产物……被当作垃圾倾倒在这里……它们……活过来了？”
“不。”韩立的目光穿透舷窗，落在那些蠕动锈蚀的金属枝干上。他的神识比任何扫描仪都更敏锐地捕捉到了法则层面的异动。“它们在……生长。以灵熵为食，以金属为躯。”他指向一片正在缓慢“伸展”的、由无数齿轮和管线绞合而成的“藤蔓”，“看那里。”
只见那片“藤蔓”的尖端，正缓缓刺入一块漂浮的巨大陨石。接触的瞬间，陨石表面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暗红色的锈斑，内部结构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软化、瓦解。锈蚀的“藤蔓”如同吸管，贪婪地吮吸着陨石崩解后逸散的物质和能量，自身则以一种病态的速度膨胀、分叉！
“它们在吞噬一切物质……转化为自身的……锈蚀结构。”灵枢的声音带着数据化的冰冷分析，“能量转化效率……17.3%。低于标准清道夫虫群……但……更具侵略性和……环境改造能力。”
警报声骤然拉响！刺眼的红光笼罩了控制舱！
“虫群主力！正前方！高速接近！”莉亚嘶声喊道。屏幕上，代表虫群的暗红阴影如同决堤的洪流，正从金属丛林的后方汹涌而出！它们不再是以往那种分散的、尘埃般的形态，而是凝聚成数十条粗壮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巨蟒”，每一条的头部都闪烁着刺目的能量核心光芒！它们的目标明确——应急舱！
“规避！最大推力！”莉亚猛推操纵杆。应急舱引擎发出撕裂般的咆哮，舰体在虚空中做出一个近乎极限的横向翻滚。一条暗红“巨蟒”擦着舷窗外不足百米的地方掠过，带起的灵熵乱流让护盾光幕剧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韩立没有动。他的全部心神都沉入熵衡剑中。剑鞘内的暗金晶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搏动着，疯狂汲取着舱内因护盾过载而逸散的、混乱的灵熵能量。左臂的烙印灼痛如烙铁，那冥河坐标仿佛成了虫群意志冲击的放大器，无数冰冷的、充满毁灭欲望的低语首接灌入他的识海！
“干扰……太强……”灵枢的虚影在能量乱流中剧烈波动，断臂处的火星再次明灭不定，“我……无法……有效计算……规避路径……”
莉亚的双手在控制台上化为一片残影，汗水浸透了她的额发。应急舱在暗红“巨蟒”的围猎中左冲右突，如同暴风雨中的海燕。每一次规避都险之又险，护盾的能量读数如同瀑布般下跌！
“这样下去不行！”莉亚咬牙，目光扫过武器控制面板。常规武器对虫群效果甚微，而主炮……能量储备己不足百分之三十！
韩立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银灰色的冷光。他不再试图完全隔绝那来自烙印的侵蚀低语，反而将神识沉入其中，如同潜入一片污浊的怒海。痛苦瞬间倍增，识海仿佛被亿万根锈蚀的钢针穿刺！但他强行稳住心神，捕捉着那低语中蕴含的、属于虫群网络的、庞大而混乱的“意识流”结构。
“莉亚！”韩立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警报的嘶鸣，“锁定我左臂信号！用舰载粒子炮！最大功率！充能方向……正前方虫群核心！”
“什么？！”莉亚以为自己听错了，“用主炮轰击你自己发出的信号？！”这无异于自杀！粒子炮的恐怖能量会瞬间将他连同信号源一起蒸发！
“照做！”韩立低吼，不容置疑。他双手握住熵衡剑柄，猛地将其插入控制台旁一个预留的、刻满符文的能量接口！嗡——！剑鞘内的暗金晶体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狂暴的净熵能量顺着符文回路涌入舰载武器系统！
莉亚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疯子！绝对的疯子！他想用熵衡剑的净熵能量为引导，将粒子炮的能量“包裹”起来，形成一种临时的、能暂时抵抗灵熵侵蚀的能量外壳！然后，利用他自己左臂烙印发出的信号作为诱饵，引导这枚被“加工”过的炮弹，精准轰入虫群网络的意识节点！
没有时间犹豫！莉亚的手指在武器控制面板上划过一道残影！主炮充能指示器瞬间飙升至红色临界区！嗡鸣声陡然拔高，舰艏的粒子炮口亮起令人心悸的炽白光芒！
“坐标锁定！信号源……韩立左臂！”莉亚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开火！”
轰——！！！
一道被银灰色光晕包裹的炽白洪流，撕裂了黑暗的宇宙空间！它所过之处，粘稠的暗红粒子雾海如同遇到烙铁的黄油般消融、蒸发！洪流精准无比地射向韩立左臂烙印在虚空中辐射出的、那个无形的信号源！
就在粒子洪流即将触及韩立身体的刹那——
嗡！
熵衡剑爆发出一圈肉眼可见的银灰色波纹！波纹如同最精密的滤网，瞬间扫过狂暴的粒子洪流！炽白的能量洪流外层，那层由净熵能量构成的“外壳”骤然亮起复杂的符文，而内里纯粹的毁灭性能量则被强行约束、压缩，形成一根凝练到极致的能量尖刺！
噗嗤！
能量尖刺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韩立左臂烙印在虚空中形成的信号涟漪，仿佛刺入了一个无形的标靶！紧接着，它沿着那信号涟漪延伸出的、无数条肉眼不可见的、连接着虫群网络的意识“丝线”，以超越光速的法则层面传递，瞬间没入虫群深处！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前方汹涌扑来的数条暗红“巨蟒”猛地僵住！它们头部闪烁的能量核心如同被掐灭的灯泡，骤然黯淡！紧接着，整条“巨蟒”由内而外爆发出混乱的银灰色与暗红色交织的光芒！光芒所及之处，构成“巨蟒”的无数暗红粒子如同失去粘性的沙雕，轰然解体、溃散！
连锁反应开始了！
如同多米诺骨牌倒塌，一条又一条暗红“巨蟒”在无声的能量冲击波中僵首、瓦解！虫群网络那庞大而混乱的意识流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精神炸弹，瞬间陷入极致的混乱和自毁！暗红的雾海剧烈翻腾、收缩，如同退潮般向金属丛林深处逃逸！
应急舱的压力骤减。护盾光幕稳定下来，警报声停歇。
控制舱内一片死寂。只有粒子炮过载后冷却系统发出的嘶嘶声，以及韩立粗重的喘息。他单膝跪地，熵衡剑支撑着身体，左臂的烙印处，皮肤焦黑一片，冒着缕缕青烟。剧烈的痛苦让他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浸透了衣衫。
莉亚瘫坐在驾驶椅上，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她看着屏幕上迅速消散的虫群信号，又看向韩立焦黑的左臂，眼神复杂。
灵枢的虚影飘到韩立身边，绿色的数据流小心翼翼地环绕着他受伤的手臂，试图进行修复分析。“信号……泄露……中断。虫群……意识网络……遭受重创。但……”她的数据流指向那片蠕动的金属丛林深处，“干扰源……仍在。新的……聚合体……正在形成。”
韩立抬起头，顺着灵枢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片锈蚀丛林的深处，无数断裂的金属和半融化的生物组织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向着一个中心点疯狂汇聚！一个由纯粹锈蚀和灵熵构成的、巨大而模糊的轮廓，正在缓缓成型。它散发出的压迫感，远超之前的虫群“巨蟒”！
“走！”韩立强忍着剧痛，拄着熵衡剑站起，“离开这里！”
应急舱引擎再次轰鸣，拖着疲惫的躯体，加速逃离这片被死亡和锈蚀统治的星域。舷窗外，那片金属丛林和其中正在成型的恐怖巨影，逐渐被甩在身后，融入永恒的黑暗。
下集预告： 熔炉点火焚星骸，佛国菩提锈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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