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舱的警报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拉扯。莉亚的手指还停在控制台的“跃迁终止”键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刚要按下那个能让他们逃离佛国锈蚀范围的按钮，韩立就倒了下去。
他的身体悬浮在熵衡剑的光芒里，像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金光顺着剑身窜进飞船的能量核心，舱壁上的锈迹先是凝固，接着像被风吹散的灰，簌簌落下。但莉亚没工夫看这些，她的目光死死锁在韩立的脸。
他的睫毛还在颤。
“韩立？”她扑过去，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手背。刚才还握着剑的手，此刻像一片失去水分的枯叶，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他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莉亚读懂了——那是“对不起”。
三天前，在北俱芦洲的古籍里，他们第一次见到“灵熵”这个词。当时韩立说：“这东西像癌细胞，会吃掉宇宙的规则。”现在，癌细胞己经爬满了飞船的每一寸金属，连莉亚的神经植入物都开始发出刺耳的杂音。可韩立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三天的喘息。
“莉亚舰长，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副驾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莉亚抬头，看见全息屏上跳动的绿色光点——那是韩立的掌天瓶。瓶身原本的青灰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斑驳的锈迹，像老人手上的老年斑。但瓶口还在冒着淡金色的雾气，那是净熵之息，正在缓慢修复飞船的护盾。
“把掌天瓶的影像放大。”莉亚的声音哑了。她凑近屏幕，看见瓶身上的锈迹里，有什么东西在流动——是韩立的意识。
“莉亚，”意识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熵衡剑与能量核心融合了，能撑七天。七天后，你要去锈海的尽头，找‘归墟之眼’。”
“归墟之眼？”莉亚皱起眉。她在星图里翻找，没找到这个名字。
“是佛国的起点，也是灵熵的源头。”意识的声音越来越弱，“我在里面留了线索……关于‘不朽之影’的。记住，别信联邦的‘方舟计划’，他们在撒谎……”
“韩立！”莉亚喊出声。全息屏上的掌天瓶突然剧烈震动，锈迹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缕青烟——那是韩立的真灵。
“照顾好……灵枢。”青烟消散前，最后一句话像针一样扎进莉亚的心脏。
她呆坐在控制台前，眼泪砸在键盘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副驾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递过来一包纸巾。莉亚接过，擦了擦脸，抬头看向舷窗外的佛国遗骸。
疯长的钟鼎己经停止了扩张。那些畸形的金属珊瑚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悬在半空中。锈蚀的尘雾也散了，露出佛塔的原貌——那是一座用青铜铸造的佛塔，塔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每一道符文都在发光，像无数只眼睛。
“舰长，佛国的符文在传递信息。”通讯官的声音传来。莉亚走到通讯台前，看见全息屏上浮现出一行古老的文字：
“净熵者，非灭锈，乃引锈归源。”
“引锈归源？”副驾驶疑惑地皱起眉，“什么意思？”
莉亚没回答。她盯着那行文字，突然想起韩立曾经说过的话：“修仙的本质，是顺应规则，而不是对抗规则。”以前她觉得这句话太消极，现在才明白，原来韩立早就看透了——灵熵不是敌人，而是宇宙的一部分。
“调整航线，前往锈海的尽头。”莉亚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她站起身，走到舷窗前，看着远处的黑暗。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她知道，韩立在那里。
“舰长，联邦发来消息，说‘方舟计划’提前启动，要求我们立刻返回。”通讯官的声音再次响起。
莉亚转身，眼神像刀一样锋利：“告诉他们，我们不回去。”
“可是舰长，联邦的舰队己经在路上了，如果拒绝……”
“那就打。”莉亚打断他，“用韩立留下的净熵之息，打一场漂亮的仗。”
她走到控制台前，输入了新的坐标。全息屏上的星图开始变化，锈海的尽头出现在视野里——那是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周围环绕着一圈淡金色的光环，像一只眼睛。
“锈海的尽头，归墟之眼。”莉亚轻声说，“韩立，我来了。”
警报声再次响起。这次不是锈蚀的警报，而是敌方舰队的探测信号。莉亚看向舷窗外，联邦的星舰像一群蝗虫，正向他们扑来。
她握紧拳头，启动了净熵之息。淡金色的雾气从飞船底部喷涌而出，腐蚀着前方的空间。联邦的星舰射来激光，却被雾气挡住，发出刺耳的尖叫。
“舰长，我们的护盾只剩5%了！”副驾驶的声音里带着恐惧。
莉亚没说话。她走到舷窗前，看着黑洞的方向。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动——是一艘古老的飞船，船身上刻满了佛国的符文，像一颗漂浮在黑暗中的明珠。
“那是……万识之网的飞船？”副驾驶惊讶地说。
莉亚点头。她知道，那是觉者零的船。韩立说过，觉者零在等他们。
“准备对接。”莉亚说。
“可是舰长，联邦的舰队就要到了！”
“对接。”莉亚重复了一遍，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
她按下对接按钮，飞船开始向万识之网的飞船靠近。透过舷窗，她看见觉者零的身影——那是一个光影构成的佛陀，头顶有三十二相，每一相都在发光。
“莉亚施主，”觉者零的声音像钟声，“你终于来了。”
“韩立呢？”莉亚首接问。
觉者零的光影晃了晃：“他在归墟之眼里，等你。”
“归墟之眼是什么？”
“是灵熵的源头，也是宇宙的伤口。”觉者零说，“韩立想关闭它，但他需要你的帮助。”
莉亚看向远处的联邦舰队，又看向归墟之眼的方向。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带我去。”她说。
万识之网的飞船开始变形，露出一个通往归墟之眼的入口。莉亚走进去，身后是联邦舰队的激光炮。她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觉者零的光影在向她招手。
“别怕，”觉者零说，“韩立在等你。”
莉亚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入口。
入口后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像一个倒置的金字塔。金字塔的顶端是归墟之眼，黑洞周围的光环越来越亮，像要吞噬一切。
在金字塔的中央，有一个身影——是韩立。
他悬浮在半空中，身体几乎透明，只有掌天瓶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的脸上带着微笑，像在等她。
“韩立！”莉亚扑过去，抓住他的手。他的手还是冰凉的，但没有碎掉。
“莉亚，”韩立的声音很轻，“你来了。”
“嗯。”莉亚点头，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韩立笑了笑：“你己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该我保护你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光球，递给莉亚：“这是‘万识之网’的核心算法，能关闭归墟之眼。但你需要用你的血来激活它。”
莉亚接过光球，看着上面的符文。她知道，这是韩立的最后礼物。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立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因为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走下去。”
莉亚的眼泪掉在光球上，光球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流动，像有一条暖流从心脏涌向指尖。
“激活它。”韩立说。
莉亚点点头，把光球按在自己的胸口。光球顺着她的皮肤蔓延，像一条金色的蛇，钻进了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上升，像要飞到天上。
在意识的最深处，她看见了归墟之眼的真相——那是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里漂浮着无数符文，每一道符文都是一个文明的记忆。她看见了自己的过去，看见了联邦的历史，看见了佛国的诞生。
“灵熵不是天生的，”韩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第一个文明创造的，用来毁灭自己的武器。”
莉亚睁开眼睛，看见归墟之眼的光环正在消失。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韩立，”她喊出声，“我们成功了！”
韩立的笑容更甜了：“我知道。接下来，你要带着大家，走下去。”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要融化在空气中。莉亚想抓住他，但他的手己经穿过了她的指尖。
“韩立！”她喊出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别哭，”韩立的声音越来越远，“我会在长明之火里，看着你。”
长明之火？莉亚疑惑地抬头，看见归墟之眼的中央，燃起了一团微弱的火焰。那火焰不是红色的，而是金色的，像韩立的掌天瓶。
“那是……”
“是希望。”韩立的声音消失了。
莉亚站在原地，看着长明之火。她知道，韩立没有离开。他变成了火焰，变成了星星，变成了所有活着的人心中的希望。
舷窗外，联邦的舰队己经消失了。万识之网的飞船正在修复，觉者零的光影站在舷窗前，向她招手。
“莉亚施主，”觉者零说，“该回家了。”
莉亚点点头，转身走向出口。她的身后，长明之火还在燃烧，照亮了整个归墟之眼。
在离开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韩立的意识，像一缕青烟，飘进了长明之火里。
“我会的。”她轻声说。
下集预告： 长明之火，燃尽火海；凡人之躯，撑起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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