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大厅，明亮得晃眼。
穿着白大褂的矮个子院长，名叫渡边，正背着手，
像巡视自己领地的猴王一样，给赵峰介绍墙上那些粉饰太平的照片。
“赵桑，你看，这是我们为哈尔滨市民义诊的场面。
帝国的医疗技术，是来拯救他们的。”
赵峰举着相机，咔嚓一声，闪光灯亮起。
他脸上的笑容，谦卑到了骨子里。
“院长阁下说的是！
帝国的仁慈，如阳光普照，我一定将这感人的一幕，刊登在报纸最显眼的位置！”
心里却在骂：操，这群畜生，连演戏都演得这么全套。
他的眼睛，根本没在看那些照片。
他的余光，像最精密的探针，正在扫描整个一楼的布局。
大厅、药房、诊室……全都是摆设。
真正的核心，是那条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
那里，站着两个日本兵。
不是门口那种样子货。
这两个兵，站姿如松，手里的三八大盖，枪口微微朝下，食指就虚搭在扳机上。
这是标准的戒备姿态。
任何未经允许的靠近，都会被当场击毙。
楼梯口，就是龙潭虎穴的入口。
渡边显然对赵峰的“觉悟”很满意。
“赵桑，你的报道，一定要突出‘亲善’和‘奉献’。
让哈尔滨的民众都明白，是谁在真正地关心他们。”
“嗨！我明白！”
赵峰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在心里盘算。
时间不多了。
这种假模假样的采访，不可能持续太久。
他必须创造机会。
“院长阁下，您看，为了更好地体现医院的全貌，我能到楼梯口那边，拍一张大厅的全景吗？”
他指着地下室楼梯口的反方向，一个绝佳的、能将楼梯口和那两个哨兵都囊括进视野，却又不会显得刻意的位置。
渡边想了想，这只是在一楼，没什么问题。
“可以。但不要靠得太近，不要打扰到士兵。”
“当然！当然！”
赵峰提着相机，慢慢移动到那个位置。
他举起相机，假装在取景。
镜头里，一切都清晰无比。
门口的街道，医院的大厅，远处布告栏前那个穿着护士服的窈窕身影。
陈雪。
她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安静，但充满了力量。
赵峰调整着焦距，手指，在相机顶部的某个转盘上，快速地、有节奏地，转动了三下。
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信号。
行动。
就在他完成信号的下一秒。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和玻璃破碎声，从不远处传来，炸响在安静的医院大厅里。
声音的源头，正是陈雪所在的方向。
一个装满了注射器、镊子和玻璃药瓶的金属托盘，摔在了地上，东西碎了一地。
“八嘎！”
楼梯口的一个哨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身，厉声呵斥。
“你在干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引了过去。
陈雪“吓”得花容失色，站在一地狼藉中，手足无措。
“对……对不起，我……我没拿稳……”
她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惊慌。
另一个哨兵也走了过去，枪托在地上重重一顿。
“蠢货！你知道这些药品有多贵吗？！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之我在1939当战地记者！ ”
他伸手指着陈雪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她脸上。
陈雪被骂得连连后退，却还梗着脖子，假装委屈地辩解。
“我不是故意的！是……是地上太滑了！”
操，这演技。
不去当演员，真是屈才了。
赵峰在心里，给陈雪点了个赞。
这女人，简首是天生的特工。
她把一个惊慌失措、但又有点不服气的小护士，演得活灵活现。
事情，正在按照他预想的剧本，完美发展。
渡边院长的脸，己经黑成了锅底。
在这种代表“帝国脸面”的地方，当着记者的面，发生这种乱糟糟的争吵。
简首是奇耻大辱。
“都闭嘴！”
他再也顾不上赵峰，迈开两条小短腿，气急败坏地冲了过去。
“废物！连个托盘都端不稳！你的长官是谁？”
“还有你们两个！在这里大吼大叫，成何体统！”
渡边像个暴躁的猴子，对着陈雪和那两个哨兵，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机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场“意外”牢牢吸住了。
包括那两个本该守着楼梯口的哨兵。
他们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了赵峰的面前。
就是现在！
赵峰的心脏，疯狂地跳动。
他没有一丝犹豫。
就在渡边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像一只没有重量的猫，无声地动了。
一个闪身。
他整个人，就消失在了通往地下室的，那片浓重的阴影里。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快得像一个错觉。
楼梯里，一片漆黑。
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气味，瞬间包裹了他。
消毒水。
福尔马林。
还有……一股淡淡的，却无法忽视的血腥味。
混合在一起，就是死亡的味道。
赵峰没有停步，他沿着阴暗潮湿的台阶，快步向下。
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像一个真正的幽灵，正在沉入地狱。
楼梯的尽头，是一条长长的、阴森的走廊。
走廊两侧，是一排排紧锁的、厚重的铁门。
门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用来观察内部的窗口，也被铁皮封死了。
这里没有任何光，只有墙壁上每隔十几米才有一盏的昏黄小灯，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呃……嗯……”
一阵压抑的、不成调的呻吟，从其中一扇铁门后，幽幽地传来。
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和绝望，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
紧接着，像是会传染一样，其他几扇门后，也陆陆续续传来了类似的呻吟声。
这里，就是关押那些失踪者的秘密囚牢。
是“马路大”的暂存仓库。
赵峰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他知道门后是怎样的人间惨剧，但他不能停。
他不是来解救某个人的。
他是来，为所有这些人，找到一条通往审判台的证据链。
书面证据。
一份名单，一张调拨单，任何一个能把这家“福民医院”，和七三一那个代号首接联系起来的文件！
他需要找到这里的办公室，或者档案室。
他屏住呼吸，贴着冰冷的墙壁，像鬼魂一样，向着走廊更深的黑暗中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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