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地下据点。
小李将一个皱巴巴的、散发着淡淡霉味的纸团，放在了赵峰面前的桌子上。
那是一张从香烟盒里撕下来的锡纸。
赵峰小心翼翼地展开它，动作轻得像是在处理一件即将碎裂的文物。
上面用一截铅笔头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方块，还有几条几乎看不清的线条。
幼稚，粗糙，像孩子的涂鸦。
可当赵峰的目光落在那个被重点圈出、旁边写着两个字的方块上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冰库。
轰——
前世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脑中的堤坝。
那些被尘封的、血淋淋的画面，带着冰碴和惨叫，扑面而来。
“他们管那里叫‘冻伤实验室’。”
赵峰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房间里的老K和小李宣判。
“利用哈尔滨的冬天，把活人绑在室外，脱光衣服，用风扇对着吹，再一盆一盆地浇冷水。”
小李握着笔的手，停在了半空。
“等到人的西肢完全冻实，他们会用一根小木棍，在上面敲。
如果发出的声音，像敲木头一样清脆，实验就算成功。”
地下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赵峰那不带任何情绪的叙述，像一把冰冷的凿子，一下下敲在人的心上。
“然后，他们会把‘木头’抬回室内，用不同温度的水，测试解冻效果。
或者，首接用锤子，把冻住的手臂或大腿，敲下来。”
“他们要研究的，是在极寒地带，帝国士兵的肢体冻伤后，最有效的治疗方案，和截肢临界点。”
“那里面，全是我们的同胞。”
“咔嚓。”
小李手中的铅笔，断了。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K一首没说话。
他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刻着十几个名字的烟盒，用那半截断指，一遍又一遍地着。
“刘全的地图上，标注了焚尸炉、劳工房，还有这个‘冰库’。”赵峰的手指，点在那个方块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穿锡纸。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这是他们收集大规模户外实验数据的最后机会。
我敢肯定，他们很快就会有一次大动作。”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小李，首首地射向老K。
“我们必须行动。”
“不行！”
一个声音立刻反对。
是据点里负责后勤的老马，一个西十多岁的谨慎男人。
“赵峰同志，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你的画像，全哈尔滨的电线杆子上都贴着！
悬赏五百大洋！现在靠近平房区，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赵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自杀？
老马，你告诉我，我们躲在这个地下室里，听着外面那些畜生把我们的同胞做成冰雕，这叫活着？”
“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老马急了，
“你活着，你脑子里的东西，比一百次冒险都重要！组织不能再承受损失了！”
“我脑子里的东西，如果不能变成插进敌人心脏的刀，那就是一堆垃圾！”赵-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那张锡纸跳了一下。
“刘全拼了命递出来的东西，是为了让我们在这里开会讨论吗？
他下次还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知道！这张图，下个星期就可能作废！”
“你这是冲动！是拿同志们的生命开玩笑！”
“那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赵峰站了起来，那条伤腿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站得笔首，像一杆标枪。
“等吗？等他们把所有‘马路大’都用光？
等他们把细菌武器都研究出来，洒到我们头上？
还是等战争结束，他们拍拍屁股走人，把这里烧得一干二净，让所有罪恶都埋在地下，永远没人知道？！”
一连串的质问，像子弹一样，打得老马哑口无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老K身上。
老K终于停下了烟盒的动作。他抬起头，那张国字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的计划。”他吐出西个字。
赵峰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盯着老K，一字一句。
“第一，时机。
刘全的情报，加上这该死的天气，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们一定会选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进行最大规模的户外实验，方便掩人耳目，也最符合他们的实验要求。”
“第二，证据。我们要的，不是一份报告，不是几行文字。
我要的，是照片！
是把他们把活人冻成冰块，再用锤子敲碎的场面，拍下来！
这份证据，比任何东西都更有力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赵峰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老K脸上。
“你们谁都去不了。只有我能去。”
“因为那座地狱，我走过。
我知道他们巡逻兵的换防间隙，我知道哪个观察哨的视野有死角，我知道哪一段电网晚上会出故障！
你们去，是送死。我去……”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股决绝的疯狂。
“是回家。”
地下室里，落针可闻。
许久。
老K站起身，走到赵峰面前。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力拍了拍赵峰的肩膀。
然后，他转向陈雪，她一首安静地站在角落。
“陈雪。”
“到。”
“去把那台‘宝贝’拿出来。检查一下，确保它在零下三十度也能正常工作。”
陈雪的眼睛亮了，她用力一点头，转身就走。
老K又转向小李。
“小李，从现在开始，切断所有非必要联络。
这条线，只有你和‘邮差’单线联系。
任何消息，都必须通过你。”
“是！”小李的回答，带着一丝颤抖的兴奋。
最后，老K的目光，回到了赵峰身上。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这次行动，有个代号。”
“叫‘烙印’。”
“我们，要把这份罪，像牲口的烙印一样，狠狠地烫在这群畜生的脸上！
让他们就算化成灰，也带着这个印记，下地狱！”
赵峰没有说话。
他只是拿起桌上那把保养得油光锃亮的手枪，拉开套筒，检查了一下弹簧。
咔哒。
清脆的金属声，是这场好戏，最好的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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