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口码头，像一锅煮沸了的浑水。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提着一只半旧的皮箱，逆着逃难的人潮，走下舷梯。
他没有看那些哭泣的妇孺，也没有理会那些叫卖的小贩。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像一把手术刀，冷静地剖开这片混乱，寻找着什么。
他就是赵诚。
奉戴笠之命，从长沙赶来，追查那个代号“海外客”的幽灵。
“诚哥！”
一个穿着短衫，扮作码头工人的年轻人快步迎了上来，是他的心腹小李。
“站长己经在办公室等您了。”
“让他等。”赵诚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他径首穿过马路，走进了一家毫不起眼的旅馆。
房间里，一股潮湿的霉味。
赵诚没有在意，他脱下风衣，打开皮箱。
里面没有换洗衣物，只有一叠叠卷好的地图和一摞摞厚厚的卷宗。
他将一张巨大的武汉三镇地图，在那张掉漆的木桌上摊开。
“茶。”他头也不抬地吩咐。
小李连忙倒上一杯热茶。
“诚哥，武汉这地方，比上海还乱，三教九流，英法日德的探子，还有共产党，都混在一起，咱们从哪儿查起？”
赵诚没有回答。
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点了三个地方。
“市政府档案处，慈善总会，还有卫戍司令部。”
小李愣住了。
“查什么？”
“三份名单。”赵诚拿起茶杯，吹开浮沫，“第一，最近三个月，所有新注册的商行，特别是那些有海外背景的。”
“第二，所有向慈善机构进行过大额捐赠的个人或者公司。”
“第三，”他喝了一口茶，目光落在地图上代表着军事机构的那个小红圈上，“所有从南京战场成功撤回武汉的，上校以上军官的名单，以及他们近期的访客记录。”
小李更糊涂了。
“诚哥，这这跟‘海外客’有什么关系？”
赵诚放下茶杯，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属于猎犬的光。
“你在找一个鬼，就不能用找人的法子。”
“鬼，不会留下脚印，但它会留下痕迹。”
“钱，是它的第一层痕迹。战争，是它的第二层痕迹。
“我要找的，就是那个同时出现在这两层痕迹里的人。”
三天后。
三份情报，准时放在了赵诚的桌上。
他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异常专注。
他拿起一支红笔，像一个最耐心的学者，开始在这三份看似毫无关联的名单上，寻找那个唯一的交集。
他先看商行注册名单。
一个个名字被他划掉。
当他看到“华美贸易行”五个字时，他的笔尖停顿了一下。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记忆深处。
他又拿起第二份名单，慈善捐赠记录。
作者“晓星璇”推荐阅读《代号海外客，我一个人武装一个师》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华美贸易行，林文翰，捐赠药品、棉布一批，价值五万法币。”
赵诚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还是老套路。
用慈善，为自己披上一层“爱国商人”的华丽外衣。
他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拿起了最后一份，也是最关键的一份名单。
南京撤回军官名录。
他的目光，在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上飞快扫过。
桂永清、方淮、周振强
这些都是从南京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领。
他翻到附件，那是这些将领近期参加的一些会议和宴请的宾客名单。
在一个由武汉商会组织的、为前线将士募捐的晚宴名单上。
他再次看到了那个名字。
“华美贸易行，林文翰。”
而在这份名单的备注里，有一行小字。
“晚宴后，方淮将军曾与林文翰先生，密谈半小时。”
赵诚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地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像三条奔涌的河流，汇入了一片巨大的湖泊。
上海的“华美贸易行”，那个神秘的“林锋”。
南京的“守护神”，那份来自方淮将军的、充满了神怪色彩的报告。
武汉的“华美贸易行”，这个出手阔绰的“林文翰”。
三个身份，三个地点，却指向了同一个影子。
一个喜欢用金钱和战争来表演的，幽灵。
“诚哥！”小李看到赵诚的表情，激动地压低声音，“就是他！错不了！要不要现在就动手？”
“动手？”赵诚睁开眼，眼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抓一个商人很容易。但我要的，不是一个商人的口供。”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法租界里的车水马龙。
“我要的，是那个能凭空变出大炮，能让狙击手点杀鬼子的幽灵。”
“这种人，你觉得戴老板是想让他死，还是想让他为我们所用？”
小李瞬间明白了，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赵诚转过身，看着他。
“从现在起，对这个林文翰，还有他的华美贸易行，启动最高等级的监控。”
“记住，是监控，不是监视。”
他的声音，像冰一样。
“我不要你们的人出现在他家门口，不要你们去盘问他的邻居。我要你们去查他的银行流水，去查他每一批货物的来源和去向，去查他那个叫钱先生的账房，每天晚上回家会跟老婆抱怨些什么。”
“我要一张网，一张看不见的网。”
“我要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见的每一个人，抽的每一根烟是什么牌子。”
“在他自己发现之前，把他变成一个透明人。”
一张比在上海时，更严密、更专业、也更致命的大网，己经悄无声p地，笼罩在了那栋沿江大道的红砖小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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