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一章 油香钩着的魂
屋顶那块旧报纸,像是用无形的钩子,把李明的魂儿整个儿勾了去。他瘫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像是散了架,每一处关节都在哀嚎,可脑子却像架在火上烤的滚油,噼里啪啦地沸腾着,烫得吓人。
花生…土法榨油…油!
这两个词在他脑子里疯狂盘旋、碰撞,擦出噼啪作响的火花,几乎要把他天灵盖都掀开。那模糊的插图,那断断续续的文字,像被施了魔法,在他眼前不断放大、重组,变得无比清晰——他仿佛己经看到了金灿灿、香喷喷的花生油从那个土灶台一样的怪家伙里汩汩流出来,盛满了瓦罐,晃动着的光泽!
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粗重,胸口剧烈起伏,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兴奋。他甚至能幻想出那股浓郁到极致的、属于植物油脂特有的焦香,霸道地钻进鼻腔,蛮横地压过屋里一切的霉味、土腥味和药膏的刺鼻气味。那香味是滚烫的,是有重量的,能实实在在地填满空瘪的胃袋,能在清汤寡水的糊糊里点出令人疯狂的金色油花!
血液轰隆隆地往头上涌,冲击着耳膜,让他一阵阵眩晕。手上那火辣辣的疼痛,此刻竟然变成了一种奇异的背景音,反而更加衬托出这种发现“生路”的狂喜和灼热。他感觉自己冻僵的西肢百骸都在这股突如其来的热望里苏醒过来,痒酥酥的,躁动不安,恨不得立刻跳起来,马上就去找到花生,垒起炉灶!
但他不能。
炕沿那边,林秀芝虽然重新闭上了眼,可她的存在感却比任何时候都强。李明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而警惕的视线,仿佛实质般落在他身上,尤其是他刚才失控指向屋顶的手指和此刻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的身体。
她没睡。她肯定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这盆无形的冷水,让他沸腾的血液稍微降温了一丝丝。冲动被强行按压下去,但那股灼热的念头却在心底疯狂滋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死死咬着牙关,强迫自己维持着的姿势,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放缓,假装只是因为疼痛而不安。但眼角的余光却像焊死了一样,黏在头顶那块泛黄的报纸上,贪婪地、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那模糊的轮廓,试图榨取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炉子…怎么垒?锅…什么样的?那根奇怪的管子…怎么接?花生要炒吗?炒多久?压力…从哪里来?全靠砸?
无数个问题像沸腾的气泡,咕嘟咕嘟地从脑海里冒出来,每一个都没有答案。原主那点模糊的记忆碎片根本靠不住,报纸上的信息更是语焉不详。
这就像一个饿得快死的人,突然看到一张画着满汉全席的菜谱,却只有标题没有做法。
焦躁感开始混着兴奋一起灼烧他的神经。空有想法,没有技术,这他妈不是镜花水月吗?
不行!必须弄明白!必须试试!
这念头像野草,烧不尽,吹又生。强烈的渴望和巨大的不确定性在他心里疯狂拉扯,让他一会儿热血上头,一会儿又如坠冰窟。身体因为这种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起来,冷汗又一次渗出,和之前的热汗混在一起,黏腻不堪。
他这幅样子,终究还是没瞒过。
“抽风了?”
冷冰冰的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钉子,猝不及防地砸过来。
李明浑身一僵,猛地扭头。
林秀芝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正侧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的眼神锐利得像刚磨好的刀片,轻易就剥掉了他那层勉强维持的伪装,首首刺入他眼底那片翻江倒海的混乱和灼热。
“没…没…”李明心脏狂跳,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得厉害,“就是…手疼…身上也疼…”他试图把颤抖归结于疼痛,眼神躲闪着,不敢与她对视。
林秀芝的目光在他惨白的、冒着虚汗的脸上停顿了几秒,又扫过他微微发抖的手臂和紧紧攥着的、包成粽子的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深处,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疑虑。
她没再追问,只是极淡地哼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然后,她重新转回头,闭上了眼睛,仿佛对他的死活并不真正关心。
但李明却感觉,那道无形的、审视的视线并没有真正离开。
他不敢再有大动作,连呼吸都憋着,心里却像着了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那股因为发现希望而燃起的狂热,和害怕被看穿、害怕失败的巨大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他撕裂。
金灿灿的油花和冷冰冰的现实,在他脑海里厮杀。
屋顶那块旧报纸,此刻仿佛有千钧重,沉甸甸地压在他的魂魄上。
那钩子,勾得真紧啊。
紧得发疼,却又…舍不得挣脱。
这1980年,给了一颗裹着毒药的蜜糖,闻着真香,却不知道吃下去会不会立刻穿肠烂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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