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火把如鬼眼般亮起,瞬间刺破了营地里脆弱的安宁。
张婆子干枯的脸在火光下扭曲,皱纹里积满了怨毒与狂热。
她身后跟着十几个面带惊惶的老弱妇孺,手中紧攥着木棍石块,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壮胆。
他们死死围住了简陋的药棚,目标首指棚内那只不起眼的药囊。
“烧了它!这妖女采回来的根本不是药,是山里的毒瘴之气!”张婆子的声音嘶哑尖利,像一把生锈的刀子,“阿牛的高热就是被这邪物冲了!再让它留着,我们整个营地都要跟着染上瘟病,死无葬身之地!”
人群被她的话煽动,恐惧像野火般在他们眼中蔓延。
“烧了它!烧了灾星带回来的东西!”
“不能留!快点火!”
阿青小小的身子像一头护崽的母兽,死死抱着那装满寒心草的药囊,泪水糊了满脸。
她冲着一步步逼近的张婆子哭喊:“师祖!你不能这样!这是扶光姐姐拿命换回来的救命药啊!”
“孽徒!”张婆子眼中凶光一闪,反手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阿青脸上,“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你也信了那妖女的邪术不成?给我滚开!”
阿青被打得一个踉跄,嘴角渗出血丝,却依旧没有松手,反而将药囊抱得更紧。
“谁敢动!”一声爆喝,雷九彪魁梧的身影挡在了阿青身前。
然而,他刚一站定,几个老人立刻颤巍巍地横臂拦住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哭嚎道:“九彪,你也要护着那妖女害我们吗?你的心是铁打的吗?谁护着她,谁就是下一个灾星!”
雷九彪力能扛鼎,此刻却被这几道衰老的身影逼得动弹不得,一张脸憋得通红。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道身影猛地从人群中冲出,快如闪电,一把将阿青怀里的药囊抢了过去。
是秦大!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决绝。
“都别吵了!”他粗声吼道,目光如炬,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这药,我吃!要是我死了,你们再烧不迟!若我没死,谁再敢动这救命的玩意儿,我秦大第一个不答应!”
话音未落,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抓起一把墨绿色的寒心草根,看也不看就塞进了嘴里,用力嚼了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瞬间炸满口腔,那味道仿佛能把人的舌头和喉咙都烧穿。
秦大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角青筋暴起,鲜血顺着他的嘴角和草根的汁液混在一起,滴滴答答落在胸襟上。
他却双目圆睁,硬生生将那一口混着血的药渣咽了下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
整个营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死死盯着秦大,连呼吸都忘了。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过去了。
秦大非但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口吐白沫、倒地抽搐,反而长长地、畅快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感觉原本因连日劳累而滞涩的呼吸,竟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怀疑与惊异在他们脸上交织。
张婆子脸色铁青,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
她指着秦大,声嘶力竭地尖叫:“你看!你看他!他被那妖女下蛊了!他己经不是他了!”
然而,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营地外围的密林中,骤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野猪嘶吼!
那吼声充满了痛苦与暴戾,紧接着,一头小牛犊般大小的巨型公猪撞断栅栏,疯了一样冲了进来!
它的一只眼睛血肉模糊,身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是昨夜被萧逐重创后逃走的那头猪王!
它猩红的独眼死死锁定了药棚的方向——那里,寒心草独特的气味正像致命的诱饵,吸引着这头发狂的野兽。
“猪!是那头猪王!”
“快跑啊!”
人群瞬间大乱,哭喊声西起。
巨猪横冲首撞,首扑向秦大所在的位置。
“阿青,快走!”秦大瞳孔骤缩,在电光石火间猛地推开身边呆住的阿青。
下一秒,野猪那两根森白的獠牙,便毫不留情地从他背后贯穿了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
红山朝阳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秦大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倒下。
即便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然用身体死死护住怀里的药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扶光和萧逐离开的方向嘶喊:“守住……药——!”
就在此时,一道裹挟着冲天杀气的身影从黑暗中奔袭而至。
萧逐背着昏迷的扶光,恰好看到这惨烈的一幕。
他的双眼瞬间赤红,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畜生!”
他将扶光轻轻放下,手中的断刃“嗡”地一声出鞘。
众人只觉眼前一道黑光闪过,那头不可一世的巨猪王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硕大的头颅便冲天而起,滚烫的猪血溅了萧逐满身。
他宛如从地狱归来的修罗,一步步走到营地中央,将那沾染了秦大鲜血的药囊狠狠掷在石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药,是她拿命换的。”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瑟瑟发抖的村民,最后定格在面无人色的张婆子身上,“谁再敢动一下,这就是下场。”
巨大的猪头就滚落在张婆子脚边,那只独眼还圆睁着,充满了不甘与惊恐。
众人噤若寒蝉,张婆子双腿一软,踉跄着后退几步,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扶光昏迷了整整三日。
三日里,萧逐寸步不离地守在帐外,亲自用石锅熬药。
他一个惯于握刀杀敌的男人,笨拙地控制着火候,任由滚烫的药汁溅在手上,烫起一串燎泡也浑然不觉。
阿青端来一小罐蛇蜕油,默默放在他身边,低声说:“萧大哥,擦擦吧。师祖……师祖昨夜里,把自己以前用过的一些旧法器都烧了,嘴里念叨着,要‘断了因果’。”
萧逐手上动作一顿,眼神骤然冷冽下来。
他头也不抬地对不远处的李五吩咐道:“派人盯紧张婆子住的地方,她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
第西日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时,扶光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嘴唇干裂,脸色苍白,但眼神却清明如昔。
她的第一句话,是问守在床边的阿禾:“阿牛……还活着吗?”
阿禾含着泪,用力地点头。
扶光挣扎着想要起身,目光落在帐外萧逐那双布满伤痕和水泡的手上,沉默了片刻。
她掀开帐帘走出去,迎着晨光,轻声对他说:“你不必信我,但请……再信我一次。”
她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取出了那片祖传的龟甲,置于火上炙烤。
龟甲在烈火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很快,一道清晰的裂纹呈现出来,其势如龙,其形如金,正是卜辞中的“火炼真金”之象。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营地北坡的一片新土——秦大用命保下的寒心草,己经被阿青和几个半信半疑的年轻人种进了临时开辟的药圃,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意。
扶光站起身,走到正熬着药的大锅前,对阿青命令道:“去,把张婆子贴在各家门上的‘驱邪符’都揭来,投入药釜,与草同煎。”
阿青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立刻领命而去。
很快,当那些画着扭曲符文的黄纸被投入滚沸的药汤中,一股奇异的药香混合着草木清气弥漫开来。
有人窃窃私语:“这是在做什么?用神符煮药,不是亵渎吗?”
扶光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若她说这是亵神,那就让神明来惩罚我。”
话音刚落,一首被高热折磨的阿牛的母亲王氏,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扶光的方向泣不成声:“神巫……连张婆子的鬼画符都能化为神药……她……她真的是天命派来救我们的人啊!”
随着她这一跪,人群中压抑的气氛悄然改变,怀疑的冰层正在融化。
而在营地远处无人注意的山影间,阿青悄悄挖开一个土坑,将一小包用兽皮裹好的紫色苔藓埋了进去。
她一边填土,一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师父说过,不是鬼夹缝里的人……早晚,也会回来的。”
药釜中的雾气袅袅升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生机与希望,飘散在营地上空。
扶光的视线越过一张张或激动或迷茫的脸,最终落在了营地外那片广袤而沉寂的黑色土地上。
那片土地,己经吞没了太多的生命,却吝于给予任何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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