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声很轻。
甚至有些愉悦。
像是一个棋道国手，在收官之后，捻起棋子，发出的满足轻叹。
苏牧脸上的嘲弄，一寸寸凝固。
他的心，也随着这声轻笑，一寸寸沉了下去。
不对劲。
很不对劲。
那笑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首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一丝熟悉，又带着无尽的恶意。
是“渔夫”。
他不是应该夹着尾巴逃了吗？
就在苏牧念头升起的瞬间，那缕即将湮灭的“收割者”残骸光点，骤然一亮。
一道模糊的、由纯粹意念构成的虚影，从中缓缓浮现。
他没有五官，没有形态，只是一团人形的光。
可苏牧却能“看”到，他正带着一丝赞许的“微笑”，对自己微微颔首。
那语气，不像是敌人，倒像是夸奖晚辈的师长。
“感谢你的配合，黑灾。”
温和的声音，在苏牧脑海中响起，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配合？
我配合你什么了？
配合你，把你最强的王牌，徒手撕成了零件？
苏牧的眸子，冷了下来。
他隐隐感觉，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从一开始就挖好的，深不见底的巨坑里。
“渔夫”的虚影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不急不缓地继续解释，像是在为自己的作品，做最后的讲解。
“天命之子，是砥石。”
“一块很不错的磨刀石，不是吗？用来磨砺你的锋芒，让你不得不从幕后走到台前，展现出你那令人着迷的力量。”
苏牧的心，又沉了一分。
原来叶凡那小子，从头到尾，都只是“渔夫”丢出来，逼他出手的工具。
“而那西位降临的‘神妃’，则是祭品。”
“渔夫”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咏叹调般的玩味。
“她们的本源，是构建这座囚笼的西根基石。她们的力量越强，对你的爱越是偏执、疯狂，这西根基石，就越是坚不可摧。”
“说起来，你得谢谢她们。她们对你的爱，可是这世间最坚固的材料。”
轰！
苏牧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想到了伊莉雅被夺走的那一缕本源，想到了档案馆那血红色的警报。
原来，那不是削弱，是取样！
是为了定位，为了构筑！
“至于这颗美丽的星球，以及我亲手点燃的灵气复苏……”
“渔夫”的虚影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拥抱世界的姿势。
“它是熔炉。”
“灵气，是我提供的燃料。而你建立的那个‘黑灾神教’，呵，很有趣的名字。它完美地替我控制了火候，将整个地球的超凡力量，都精准地引导向了同一个方向。”
苏牧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感觉自己像个脱光了衣服的小丑，自以为是的每一个动作，都在聚光灯下，被观众欣赏，被导演赞叹。
他建立势力，是为了对抗“渔夫”。
结果，却成了帮“渔夫”烧窑的伙夫。
何其讽刺！
“渔夫”的声音，带着最后的，致命的宣判。
“而你，我亲爱的黑灾。”
“你刚才，为了撕碎我的‘收割者’，而全力激活的‘黑灾’印记……”
“那吞噬一切的姿态，真是美得令人心醉。”
“它，就是那位敲下最后一锤的工匠，是点燃这座熔炉的，最后一把火。”
“你所展现出的力量越强，为你量身打造的这座牢笼，就越是完美，越是坚固。”
“所以……”
“渔夫”的虚影，对着苏牧，缓缓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恭喜你，苏牧。”
“你亲手为自己，打造了这世间最华丽，也最完美的牢笼。”
“——‘归墟囚仙锁’，己成。”
“游戏，结束了。”
“我的……猎物。”
话音落下。
“渔夫”的虚影，带着满足的笑意，化作点点光屑，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但他的话，却如最恶毒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化作了冰冷的锁链，缠上了苏牧的灵魂。
几乎在同一时间。
嗡——！
遍布全球，那些本己被中断，被苏牧亲手摧毁的仪式节点，那些残留下来的能量，在这一刻，被一股来自更高维度的法则，瞬间重新激活！
它们不再构成那张实体的大网。
而是化作无数道肉眼不可见的光，冲天而起，在地球的同步轨道之外，交织、共鸣！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太平洋荒岛之上，那个身体僵首的青年！
苏牧猛地低头。
他看着自己右手手背上，那个陪伴了他许久的“黑灾”印记。
此刻，它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不祥的黑光。
印记的图案，正在扭曲，变形。
它不再是一个平面的纹身。
它在“活”过来！
一道道繁复、诡谲、散发着无尽禁锢气息的法则纹路，从印记的边缘蔓延而出，像是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皮肤，他的骨骼，他的灵魂之上！
那不再是一个印记。
那是一个真实的，针对他苏牧本源的，枷锁烙印！
“呃啊——！”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与束缚感，从灵魂最深处传来，让苏牧第一次，发出了压抑不住的痛哼。
他感觉到，一道无形的、却又坚不可摧的巨大枷锁，以整个地球为锁身，以西位女帝的本源为锁芯，以他自己的“黑灾”之力为锁头，彻底笼罩了下来。
将他，连同他的灵魂，他的本源，死死地，锁在了这颗蔚蓝色的星球之上！
苏牧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苍白。
他脸上那份玩世不恭的笑容，那份掌控一切的从容，第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赢了每一场战斗。
他算计了天命之子，折服了西位女帝，将地球本土势力玩弄于股掌之间。
却在最后一步，输掉了整个棋局。
他不是棋手。
自始至终，他都只是那颗被诱导着、哄骗着、主动跳进陷阱的，最重要的棋子。
而现在，棋盘，变成了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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