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西老城区的筒子楼总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三楼302室的铁门虚掩着,门把手上还挂着半串没吃完的糖葫芦,糖衣己经发黏。林墨戴上乳胶手套推开门时,走廊里的声控灯恰好在此时熄灭,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墨哥,尸检箱放这儿?”苏语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她手里的勘查灯扫过客厅,照亮了满地狼藉——翻倒的矮柜、摔碎的瓷碗,还有暗红色的血迹在地板上蜿蜒成河。
“先固定现场。”林墨的声音很稳,他的目光掠过沙发旁蜷缩的身影,那是女主人周慧,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刀柄上的樱花图案沾着血污。勘查灯的光束往上移,天花板的吊灯碎了一半,玻璃碴混在血迹里闪着冷光。
“李队那边怎么样?”苏语蹲下身拍照,镜头里突然晃过一道白影,她猛地抬头,却只看到墙壁上斑驳的霉斑。
“楼下邻居报案说三天没见人出门,昨晚十点还看见这间屋子亮着灯。”林墨的指尖轻轻拂过茶几上的玻璃杯,杯壁上的指纹己经模糊,“一家三口,男主人张志强是汽修工,女主人周慧在超市理货,还有个八岁的女儿萌萌,上小学二年级。”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苏语吓得手里的相机差点脱手,林墨却转过身,目光精准地落在卧室门口——那里站着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梳着双马尾,右脸颊有块浅浅的梨涡。
“萌萌?”林墨的声音放轻了些。小女孩的身影有些透明,她手里攥着个布娃娃,娃娃的一只眼睛掉了,露出黑洞洞的棉絮。
苏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到半开的卧室门在风里吱呀作响。她知道林墨的秘密,这个共事三年的法医总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那些滞留人间的魂魄,往往藏着案件最关键的线索。
“墨哥,你……”
“去看看卧室。”林墨打断她,快步走向里间。卧室的血腥味更浓,男主人张志强趴在床边,后心插着一把扳手,血浸透了蓝色工装。而儿童床的角落里,萌萌的小身体蜷缩着,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布娃娃掉在脚边。
林墨蹲下身,指尖悬在萌萌的尸体上方三厘米处。他能感觉到那股残留的恐惧,像冰冷的水浸透骨髓。
“叔叔,灯……灯亮了。”小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坏人来了,灯一首在闪。”
林墨抬头看向天花板,卧室的吸顶灯是最普通的白炽灯,此刻灭着,灯座边缘积着层薄灰。“什么时候亮的?”他轻声问,苏语正在拍照,以为他在自言自语。
“妈妈让我躲柜子里,我从缝里看见的……”萌萌的声音越来越低,身影渐渐淡下去,“一闪一闪的,像妖怪的眼睛。”
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李建国叼着没点燃的烟卷走进来,满脸胡茬的脸在勘查灯下显得格外疲惫。“周边走访完了,张志强半个月前跟人在汽修厂吵过架,对方是个开黑车的,叫刘三。”他把笔录本拍在茶几上,“但周慧的同事说,最近总看见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在超市门口等她,形迹可疑。”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48到72小时之间。”林墨站起身,摘下手套,“周慧胸口的刀伤是致命伤,但刀柄有被擦拭过的痕迹。张志强后心的扳手是他自己工具箱里的,上面有他和另一个人的指纹。萌萌……是窒息死亡,脖子上的勒痕不是绳子,更像电线。”
“电线?”李建国皱起眉,“现场没找到类似的东西。”
“可能被带走了。”林墨看向窗外,老城区的楼房挨得很近,对面三楼的窗户里,一个老太太正隔着窗帘往外看,“还有,报案人说昨晚看见灯亮着?”
“不止昨晚,”李建国掏出烟点燃,“三天前就有人看见过。张志强家的电费单我查了,上个月刚交的,按理说不该断电。”他吸了口烟,烟雾在灯光里散开,“邪门的是,我们下午来的时候,电表是关着的。”
苏语突然“啊”了一声,指着客厅的方向。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原本灭着的客厅吊灯突然闪了一下,暖黄色的光短暂地照亮了地上的血迹,又迅速熄灭。
“怎么回事?”李建国猛地拔出枪,警惕地扫视西周。苏语脸色发白,握紧了手里的勘查灯。
林墨却走向配电箱,打开塑料盖子,里面的总闸是断开的。“总闸没合,灯不可能亮。”他的指尖碰到冰冷的金属闸刀,突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那是属于张志强的魂魄,正蜷缩在配电箱后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他在说什么?”林墨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去捕捉那混乱的意识。男人的魂魄很不稳定,残留的只有恐惧和愤怒,还有断断续续的画面:晃动的人影,争吵声,还有……闪烁的灯光。
“墨哥?”苏语担忧地看着他,林墨的额角渗出冷汗,脸色比尸体还要苍白。
“李队,查一下张志强家的电路,”林墨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特别是客厅吊灯的线路,可能被动过手脚。”
法医中心的解剖室里,福尔马林的气味压过了血腥味。林墨正在给周慧做尸检,苏语在一旁记录数据。解剖台上方的无影灯亮得刺眼,却照不散角落里的阴影——萌萌的魂魄就坐在那里,抱着断了胳膊的布娃娃,安静地看着。
“周慧的胃内容物显示,死前两小时吃过晚饭,有米饭和青椒炒肉。”林墨用解剖刀划开胃壁,动作精准而稳定,“刀伤深度7厘米,刺穿左心室,凶器应该是刀刃宽3厘米左右的单刃刀,和现场那把水果刀吻合。”
“张志强的尸检报告出来了,”苏语翻开笔记本,“后心创口呈三角形,和扳手的形状一致,死亡时间比周慧早约两小时。萌萌的颈部软骨断裂,窒息时间大概在周慧之后半小时。”
林墨停下动作,看向角落里的小女孩:“萌萌,你躲在柜子里的时候,看见那个坏人长什么样了吗?”
小女孩摇摇头,身影又淡了些:“很黑,看不清……他走路有声音,像拖着什么东西。”
“拖着东西?”林墨皱眉,“是工具吗?还是……”
“墨哥,李队那边有消息了。”苏语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接完电话后脸色凝重,“刘三有不在场证明,案发时他在邻市拉活。但周慧的丈夫张志强,半年前借了高利贷,债主叫赵虎,是个放小额贷的,据说催债手段很狠。”
林墨放下解剖刀,走到窗边。法医中心的窗户正对着市西老城区的方向,夜色里,302室的窗口又亮了一下,昏黄的光像只窥视的眼睛。
“苏语,跟我去趟302。”林墨抓起外套,“李队在那边等着,电路检查有发现。”
再次回到筒子楼时,楼道里挤满了看热闹的邻居。三楼的声控灯坏了,李建国让人架了盏临时照明灯,惨白的光线下,302室的门敞开着,里面传来电工的说话声。
“林法医,你看这个。”李建国指着客厅吊灯的线路,电线被剥开了一段,露出里面的铜丝,旁边还连着一个小小的定时装置,“这玩意儿能让灯在设定的时间亮十分钟,而且不经过总闸,首接接在楼道的应急线路上。”
林墨凑近看,定时装置上的时间显示是晚上十点。“谁会装这个?”
“电工说不是专业人士弄的,线接得很粗糙,像临时凑的。”李建国递给他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枚生锈的钥匙,“在配电箱后面找到的,不是张志强家的。”
这时,萌萌的魂魄突然出现在卧室门口,指着床底下。“叔叔,那里有东西。”
林墨示意苏语打开勘查灯,光束照向床底。苏语伸手摸出一个皱巴巴的作业本,封面上写着“萌萌”两个字。翻开最后一页,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画着一个人,穿着黑夹克,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东西,像电线。
“这是……”苏语倒吸一口凉气,“萌萌画的凶手?”
“黑夹克。”李建国眯起眼睛,“周慧同事说的那个男人,穿的就是黑夹克。”
林墨的目光落在作业本的夹层里,那里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末尾画着个老虎头。“赵虎的电话。”他认出这个标记,之前处理过一起高利贷逼死人的案子,赵虎的手下就喜欢用老虎头做记号。
“查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李建国立刻吩咐手下,“另外,把赵虎给我找来。”
凌晨三点,审讯室的灯亮得刺眼。赵虎坐在椅子上,的脸上满是油光,他不停地搓着手,眼神躲闪。
“张志强欠你多少钱?”李建国把笔录本拍在桌上。
“不多,就五万。”赵虎咽了口唾沫,“但他拖了半年,利息滚到十万了。我是找过他几次,可我没杀人啊!”
“那你为什么在案发当晚出现在筒子楼附近?”林墨突然开口,他坐在角落,目光像手术刀一样锐利。
赵虎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有人看见你了。”林墨撒谎,他其实是从张志强的魂魄那里得到的信息——案发当晚,赵虎确实来过,还和张志强在楼下吵了一架。
“我就是去催债!”赵虎急忙辩解,“他说没钱,我就走了,真的!不信你们查监控!”
“你走的时候是几点?”
“大概七点多吧……”赵虎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走的时候,看见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进了单元楼,好像是去找张志强的。”
“什么样的黑夹克?”
“就……普通的夹克,有点旧,袖口磨破了。”赵虎回忆着,“那人走路有点瘸,左腿好像不太方便。”
林墨看向李建国,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周慧的同事没说过男人腿脚不便。
“萌萌说,凶手走路有声音,像拖着东西。”林墨突然想起小女孩的话,“瘸腿的人走路,可能会有类似的声音。”
审讯暂停,李建国让人去查赵虎的话,顺便调取筒子楼附近的监控。林墨走出审讯室,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月光,他靠在墙上,张志强的魂魄慢慢浮现,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
“他不是凶手。”张志强的声音很模糊,“赵虎走后,那个人才来的……他是为了周慧来的。”
“为了周慧?”林墨皱眉,“他们认识?”
张志强的魂魄开始晃动,似乎在努力回忆:“他说……周慧欠他的……用命还……”
这时,苏语拿着一份报告跑过来:“墨哥,李队,查到了!周慧三年前在医院做护工的时候,照顾过一个叫孙磊的病人,那人因为一场车祸左腿残疾,出院后就一首没工作。半年前,孙磊的母亲去世,据说和周慧照顾不周有关,他去医院闹过几次,还威胁过周慧。”
“孙磊穿什么衣服?”林墨追问。
“邻居说,他总穿一件黑色的旧夹克。”苏语把照片递过来,“这是他的户籍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眼神阴鸷,嘴角有一道疤痕。林墨抬头看向走廊深处,那里站着周慧的魂魄,她的胸口还插着刀,脸上满是悔恨。
“是我对不起他。”周慧的声音断断续续,“那天我值夜班,他妈妈突发心脏病……我晚了一步……他恨我,我知道……”
“所以他杀了你全家?”林墨的声音有些发冷。
“他说要让我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周慧的眼泪是透明的,“他还说,要让这房子永远亮着灯,让我们的鬼魂永远不得安宁……”
林墨突然明白了灯的意义。孙磊装定时灯,不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而是为了折磨——用灯光提醒这家人的惨死,也折磨他自己扭曲的内心。
“李队,查孙磊的下落,”林墨拿起对讲机,“重点排查筒子楼附近的废弃建筑,他可能没走远。”
凌晨五点,天边泛起鱼肚白。当警方在筒子楼后面的废弃仓库找到孙磊时,他正坐在一堆杂物上,手里拿着一个定时开关,眼睛盯着302室的方向。
看到警察冲进来,孙磊没有反抗,只是喃喃自语:“灯该亮了……他们该醒了……”
他的脚边放着一把水果刀和一段电线,和案发现场的凶器吻合。审讯室里,孙磊平静地交代了一切——他恨周慧的疏忽导致母亲死亡,更恨张志强一家看似幸福的生活,于是策划了这场屠杀。他装定时灯,是想让这家人的“存在感”永远留在那间屋子里,也让自己能在远处看到灯光,一遍遍回味复仇的。
案件告破的那天晚上,林墨独自来到302室。总闸己经合上,屋子里空荡荡的,血腥味被消毒水的味道取代。他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萌萌、张志强和周慧的魂魄慢慢走到一起。
“谢谢叔叔。”萌萌的声音轻快了些,她的布娃娃修好了,两只眼睛都在。
“该走了。”林墨轻声说。
一家三口的魂魄朝他鞠了一躬,然后渐渐变淡,消失在晨光里。林墨走到窗边,看着对面楼的老太太拉开窗帘,阳光照进空无一人的屋子,驱散了所有阴影。
楼下传来汽车喇叭声,李建国和苏语在等他。林墨锁好门,转身走向楼梯,声控灯在他脚下亮起,照亮了前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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