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歌的回应，被福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凌尘的书房。
凌尘展开那卷竹简，看着背面那几行清丽却又力透纸背的字迹，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真正的，不带任何伪装的笑意。
“有意思。”
他拿起朱笔，在竹简的末尾，写下了一个字：
“准。”
从此，靖王府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听雪苑，不再是禁地。每日，都会有大量的、关于南楚边境的军情政务，被源源不断地送进去。而楚云歌，则从一个囚徒，摇身一变，成了靖王赵桀身后，最神秘的“幕僚”。
她不再研究如何推翻大燕，而是开始将所有的心力，都投入到了那份南楚三州的安置计划之中。
她利用自己对故土的了解，对凌尘最初的构想，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修改和完善。
“南楚民风彪悍，且宗族势力极大。单纯的分发田地，只会引起各宗族之间的争抢，甚至会催生出新的地主恶霸。”
她在凌尘的计划旁，用小字写下批注：“应以宗族为单位，进行集体安置。由朝廷出面，修缮祠堂，承认其宗族地位，再由族中长老，协助官府，公平分配田地。如此，既可安抚人心，又能利用宗族的力量，进行自我管理，大大减轻朝廷的压力。”
“‘南楚文化司’之名不妥。‘南楚’二字，会时刻提醒他们是亡国之民，容易勾起复国之心。不如改名为‘风俗考据司’，名义上是考据、保留各地风俗，实则是以一种更温和的方式，进行文化统合。”
“开通商埠，是为上策。但南楚三州，物产单一，仅靠丝绸与茶叶，难以形成规模。我知晓，南楚境内，有三座朝廷舆图上都未曾标注的秘密盐矿。若能将其收归国有，以新法开采，不仅能让三州百姓迅速富裕起来，更能……彻底断绝某些人，借私盐牟取暴利、豢养私兵的根基。”
她的每一条建议，都精准、毒辣，首指问题核心。她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冷静地剖析着自己故国的每一寸血肉，然后，为它寻找一条最有利的、能在大燕这棵大树下，继续生存下去的道路。
而凌尘，则对她的所有建议，都给予了最大的支持。
他将她的计划，重新整理成册，以自己的名义，上奏给了皇帝赵渊。
朝堂之上，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没想到，那个只会杀人的靖王，竟能拿出如此一份详尽、周全，充满了政治智慧的安民之策。
皇帝赵渊看着那份堪称完美的奏折，心中对赵桀的忌惮，又深了一层。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份计划，对于如今内忧外患的大燕来说，是最好的一剂良药。
最终，在经过了数日的激烈讨论后，赵渊力排众议，批准了这份计划，并任命靖王赵桀，全权总负责南楚三州的所有事宜。
一时间，靖王权势之盛，达到了顶峰。
而这一切的荣耀，都属于那个站在幕前的靖王。没有人知道，这些惊世骇俗的策略背后，真正的主导者，竟是那个被囚禁在听雪苑的亡国公主。
这是一场交易。
楚云歌用她的智慧，换取她族人的性命和安宁。 凌尘则用她的才华，为自己，也为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搏一个光明的未来。
他们依旧是仇人，却又成了最默契的“同谋”。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一天天过去。
凌尘依旧没有踏入听雪苑半步。他和楚云歌之间所有的交流，都通过那一卷卷来回传递的竹简和文书。
他们谈论军政，谈论民生，谈论商贸，谈论一切与南楚三州有关的事情。
却唯独，不谈风月，不谈过往，更不谈那夜的血腥。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两人之间。
首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深秋的午后，天气微凉。
凌尘在批阅楚云歌送来的一份关于“盐矿新法”的详细章程时，动作忽然一顿。
他在那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旁边，看到了一行极淡的、仿佛是无意间写下的小字。
“听雪苑中，腊梅将开。缺一尾上好的‘绿绮’，以配其香。”
“绿绮”，是南楚一种极为名贵的古琴。
凌尘看着那行字，久久没有说话。
这是自那夜之后，她第一次，向他提出与“公事”无关的要求。
也是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属于“楚云歌”这个人的，而非“幕僚”的情绪。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地站起身，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他对着门外的福伯，淡淡地吩咐道：
“备驾，去听雪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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