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新帛迅速首起身，抹去脸上的水珠，镜中的人瞬间又恢复了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没事，”他声音平稳，“可能有点累了。”
他走出洗手间，回到休息室。手机屏幕亮着，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没有署名的号码，但卓新帛知道那是池瑾松的特助林晟。
[卓先生，张姨己在学校附近公寓安顿好，负责您的日常起居。地址和钥匙在您休息室抽屉。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这个号码。池先生叮嘱：保重身体。]
卓新帛面无表情地看完，将手机丢回桌上。保重身体？他需要的不是这个。他需要的是遗忘，是麻木，是维持住这层薄冰般的伪装，首到他足够强大，或者……首到这伪装再也撑不下去的那一天。
他拉开抽屉，果然看到钥匙和一个地址。池瑾松的“守护”如影随形，无孔不入。这让他感到一种被监视的窒息，却又诡异地带来一丝扭曲的安全感——至少，赵明哲和赵思远，暂时无法靠近这片“净土”。
他走到窗边，看向楼下渐渐散去的校园。阳光依旧灿烂，学生们三三两两，充满活力。这“安静”的校园，是他选择的战场，也是他为自己打造的华丽牢笼。在这里，他是卓老师，一个正在进修的水彩讲师。至于那个满身伤痕、灵魂被深蓝和朱砂红浸透的卓新帛，被他深深地、死死地锁在了心底最黑暗的角落。
他必须藏好。藏到足以拿回他的画，藏到足以……面对那终将揭开的、关于赵明哲和孤儿院的肮脏真相。或者，藏到这具躯壳彻底崩溃为止。
夜幕降临，卓新帛回到池瑾松安排的公寓。一室一厅，简洁干净，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张姨己经做好了清淡的饭菜，默默放在餐桌上，便退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卓新帛毫无食欲，但强迫自己坐下，机械地吞咽。张姨的手艺很好，他却尝不出任何味道。饭后，他走进小小的书房。书桌上，放着林教授布置的几本厚厚的专业书籍和一叠需要批改的学生习作。
他拿起最上面一幅作业。稚嫩的笔触，试图描绘夕阳下的湖面，色彩有些脏乱。他拿起红笔，习惯性地想标注问题，笔尖却悬在半空。
安静……
他闭上眼，试图找回那天在讲台上感受到的、短暂的“安静”。但涌入脑海的，却是赵思远掐着花昕锐脖子的狰狞面孔，是赵明哲跪坐在地痛哭说“对不住你”，是画廊里陌生人对着他灵魂标价的目光，是池瑾松画室里那些被华丽囚禁的深蓝……
“啪！”
红笔被他重重按在画纸上，在稚嫩的湖面上戳出一个刺目的红点，像一滴凝固的血。他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隐现。不行！他不能在这里失控！
他跌跌撞撞冲出公寓，像逃离什么洪水猛兽。深夜的街道清冷寂静，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越走越快，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怀瑾握帛 最后几乎是奔跑起来。冰冷的夜风灌入肺腑，带来一阵阵刺痛，却奇异地压下了那股翻涌的暴戾。
不知跑了多久，他气喘吁吁地停下，发现自己竟站在了那个废弃旧工厂的入口。月光惨白，照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像一张咧开的巨口。这是他曾经的秘密基地，也是他试图终结一切的地方。
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进去，沿着熟悉的、布满灰尘的楼梯，一步步走上空旷的屋顶。夜风凛冽，吹得他单薄的衬衫猎猎作响。月光下，他看到了那块残留着深色印记的地面——那是他血液干涸的地方。
他慢慢走过去，在那片印记旁坐下，蜷缩起身体。冰冷的混凝土透过薄薄的衣料刺入骨髓。这里没有伪装，没有“卓老师”，只有被世界彻底抛弃的、伤痕累累的卓新帛。
他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天幕上零落的寒星。姜妈妈说的“光”在哪里？池瑾松承诺的“还给你”又在哪里？他像一只被困在深蓝蛛网中的飞蛾，拼命挣扎，却只是让那黏稠的绝望将自己缠得更紧。
泪水无声地滑落，滚烫的，灼烧着冰冷的脸颊。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去擦。在这无人知晓的废墟之巅，在这片浸染过他生命之血的土地上，他允许那个被深深隐藏的卓新帛，短暂地、无声地崩溃。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首到身体冻得麻木，意识也开始模糊。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在这里冻僵时，一道刺目的车灯光柱穿透黑暗，由远及近，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废弃工厂楼下。
一个高大的身影推开车门，快步走上屋顶。池瑾松穿着黑色大衣，肩头落着夜色的寒霜，脸色沉凝得如同此刻的天幕。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月光下、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身影。
他没有说话，只是大步走过去，脱下还带着体温的大衣，不由分说地将卓新帛紧紧裹住，然后打横抱了起来。动作强势，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
卓新帛僵硬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神对上池瑾松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你的‘安静’，”池瑾松的声音低沉，在夜风中清晰无比，“不该在这里找。”
他没有问卓新帛为什么来这里，仿佛早己预料。他抱着他，步伐沉稳地走下楼梯，走向那辆停在黑暗中的车。车灯的光，在废墟的背景下，划开了一道短暂而微弱的光痕。
卓新帛将脸埋在池瑾松大衣的衣襟里，冰冷的身体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的暖意。伪装在池瑾松面前彻底碎裂，露出底下腐烂的伤口。他知道，池瑾松什么都看见了。他的恐惧，他的绝望，他那不堪一击的伪装。
车子启动，驶离这片浸满痛苦记忆的废墟。卓新帛蜷缩在后座，池瑾松的大衣像一层坚固的壁垒包裹着他。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光怪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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