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的脚步声落在青石板上，不疾不徐，却带着种无形的压迫感。沈清辞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玄色衣袍的下摆扫过廊下的青苔，心里还记着昨夜颈间的灼热——那道窥视的目光，像藤蔓一样缠得她半宿没睡好。
“到了。”他停下脚步，抬手推开汀兰水榭的院门。
吱呀一声轻响，仿佛推开了道尘封的记忆闸门。
满院的茉莉扑面而来。
不是寻常的单瓣小白花，是重瓣的。花瓣层层叠叠堆着，像雪，边缘却泛着抹极浅的粉，在阳光下晕染开，温柔得像江南的晨雾。沈清辞的呼吸骤然停住，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这是母亲在江南旧居亲手培育的品种，连花农都说“独一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下意识往前走两步，弯腰抚上最近的一朵。花瓣带着晨露的微凉，触感软得像儿时母亲织的锦缎。鼻尖萦绕着浓郁的香气，甜而不腻，和旧居庭院里的味道分毫不差。
“王爷……”她转过身，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这茉莉……”
谢景行站在院门边的竹影里，阳光透过竹叶缝隙落在他侧脸，把下颌线的弧度勾勒得格外清晰。他看着她震惊的样子，嘴角好像勾了抹极淡的笑，快得像错觉。
“前几日路过花市，见这茉莉开得热闹，”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便让人移栽了些过来。水榭里空，添点生气。”
沈清辞的目光落在花丛深处——那里甚至有几株刚抽芽的幼苗，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花市怎会有这么珍稀的品种？又怎会恰好栽满整个院落？
风拂过花丛，带起阵细碎的簌簌声。一片花瓣落在谢景行肩头，白得晃眼。他没立刻拂去，就站在那儿，目光掠过满院茉莉，像在看幅熟悉的旧画。
沈清辞心头突然涌上股莫名的情绪——这满院的芬芳，本该是慰藉乡愁的良药，此刻却像张温柔的网，把她困在里头，让她喘不过气。
这不是巧合。
她敢肯定。
沈清辞指尖捻着那片带粉边的花瓣，汁液沾在指腹，留下淡淡的香。她抬眼看向谢景行，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王爷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品种？”
江南女子爱茉莉不假，可这重瓣粉边的“独一份”，绝不是“江南女子”西个字能概括的。他若只是随口一提，未免也太精准了些。
谢景行的视线从花丛移开，落在她沾着花香的指尖，喉结微不可查地滚了一下。“猜的。”他语气依旧平淡，仿佛这两个字就能打发所有疑问，“江南水汽重，茉莉喜湿，想来你会喜欢。”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让沈清辞心里的疑团更重了。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反复说“到了京城，凡事多留心，有些人记得你的”。那时她只当是老人的胡话，此刻看着满院的茉莉，突然觉得背脊发凉——他不仅“记得”，还把这份“记得”摆到了明面上。
她没再追问，只是弯腰拾起一片落在脚边的花瓣。花瓣边缘的粉色被阳光晒得更明显，像极了母亲绣在她嫁衣上的花样。那年她才十五，母亲说“等你及笄，就用这茉莉染线，给你绣嫁衣”，可没等到那一天，母亲就去了。
“确实……很喜欢。”沈清辞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怅然。
谢景行似乎被这声怅然触动了，往前走了两步。他站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身上的松木香混着茉莉的甜，形成种奇异的气息。风掀起他的衣袍，露出腰间那枚“清”字佩，玉佩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和花丛的白形成鲜明对比。
“喜欢就常来。”他说，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那里沾着点细碎的阳光，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权臣的掌心月》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往后这院子，就归你打理。”
沈清辞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的墨色。那里面没了往日的冷漠，反而藏着丝……期待？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别扭又认真。
她的心跳莫名乱了半拍。
他到底想做什么？用满院的故园茉莉讨好她？还是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她的过去早己被他看穿？
风又起，吹得茉莉花瓣簌簌落下，像场温柔的雪。一片花瓣落在沈清辞的发间，谢景行的目光顿了顿，下意识抬手想替她拂去，指尖伸到一半，却又猛地收回，攥成了拳。
他转身往水榭里走，背影绷得有些紧：“进去看看吧，里头的布置，或许也合你心意。”
沈清辞望着他的背影，发间的花瓣还在散发着甜香。她突然觉得，这满院的茉莉香像被施了魔法，黏稠得化不开，把她和他困在里头，让她分不清是该沉溺，还是该逃离。
而那个口口声声说“猜的”的男人，眼底藏着的心事，恐怕比这满院的花瓣还要多。
沈清辞跟着谢景行往水榭里走，脚步踩在落满花瓣的石子路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水榭的窗开着，风把茉莉香卷进来，缠在梁柱上，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挽起的袖口，脚步猛地顿住。
谢景行的袖扣是上好的羊脂玉，雕工却极特别——不是常见的瑞兽纹样，而是层层叠叠的花瓣，边缘微微上翘，最外层的瓣尖还染着抹浅粉，与院中的茉莉一模一样。连花瓣的褶皱、叠压的角度，都像是对着花描下来的。
方才在院门口，他指尖袖扣的动作，哪里是无意识？分明是在触碰一件与“茉莉”相关的旧物。
沈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会用一朵花做袖扣？还是她江南旧居独有的品种？这己经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他说“猜的”，说“路过花市”，全是谎话。他分明早就知道这茉莉对她的意义，甚至……对他自己也意义非凡。
“怎么了？”谢景行察觉到她的停顿，回头看她，目光落在她微张的唇上，眼底闪过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没什么。”沈清辞连忙移开视线，指尖却在袖中攥紧了。她看着他玄色衣袍上沾着的那片茉莉花瓣，突然觉得那像个不肯离去的吻，固执地停留在他身上，泄露着他藏不住的心事。
他为什么要藏？
若只是“义妹”，不必费这般心思；若她真是那个“像极了的人”，他又何必用这种迂回的方式靠近？
谢景行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袖扣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沈清辞望着那抹玉色，突然想起母亲留的那本旧诗集，其中一页夹着半朵干花，正是这种重瓣粉边茉莉，旁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赠景行，念江南。”
那时她不懂“景行”是谁，此刻却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汀兰水榭往后便常来走走。”谢景行的声音在前头响起，听不出情绪，“缺什么，让下人去备。”
沈清辞应了一声，目光却仍胶着在他的袖扣上。
满院茉莉依旧芬芳，可她闻着那香气，却品出了丝不同的味道——那是被刻意隐藏的关注，是欲盖弥彰的在意，像杯掺了蜜的酒，甜得，却也藏着让人醉倒的后劲。
而她，似乎己经开始微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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