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压暗汀兰水榭的飞檐。沈清辞坐在窗边,手里捏着那枚“宸”字佩,玉的凉意却驱不散心头的燥热。白日里水壶底的白色粉末总在眼前晃,绿萼慌乱的眼神、那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缠得她坐立难安。
更让她不安的是院中的茉莉。
入了夜,这花像是被施了咒,突然疯了似的怒放。原本半开的花苞全张了口,重瓣层层叠叠地堆着,连花瓣边缘的浅粉都深了几分,像被揉进了胭脂。香气更是浓得吓人,顺着窗缝钻进来,在屋里弥漫成一张甜腻的网,吸进肺里都带着滞涩感。
“这花……不对劲。”沈清辞喃喃自语,起身想去关窗。刚走到窗边,一阵眩晕猛地袭来,眼前的竹帘变成了晃动的水纹,耳边的虫鸣也变得模糊。她扶住窗框,指尖冰凉,后颈的朱砂痣却烫得惊人。
这香气有问题!
她猛地想起谢景行袖扣上的茉莉花纹,想起他那句“猜的”,想起幻境里若有似无的牵连——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算好的?
窗外的花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踩着花瓣走过。沈清辞用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是谁,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她看见一道玄色的影子在花影里晃动,身形挺拔,像极了谢景行。
他来了?他要做什么?
无数个疑问涌上来,可身体却软得像没了骨头。她顺着窗框滑下去,跌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闻到那股茉莉香里混进了松木香,熟悉得让人心慌——是他身上的味道。
原来,他一首都在。
这认知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她紧绷的神经,随后便是彻底的黑暗。满室的茉莉香趁虚而入,裹着她的意识,坠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沈清辞感觉自己浮在一片柔软的云上,低头一看,脚下是无边无际的茉莉花海。重瓣的白色花朵漫到天边,风一吹,就掀起层层叠叠的浪,香气浓得像要凝成实质,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总说,茉莉香能安神。”
谢景行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酒气,还有一种她从未听过的疲惫。她想回头,脖颈却像被无形的线牵着,只能僵在原地,听着他的声音在花海中回荡。
“可她不知道,”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裹着苦,“这花粉里混了东西,闻多了……会做梦。”
沈清辞的心脏狠狠一缩。原来那白色粉末不是错觉,他真的知道!甚至……是他亲手安排的?
“你是谁?”她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她的后颈。
指尖的温度微凉,带着熟悉的松木香气,一下就找到了那枚朱砂痣。他没有用力,只是用指腹轻轻着,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可那指尖的微颤,却泄露了他的不平静。
“别动。”他的声音贴得极近,热气拂过她的耳廓,带着酒后的沙哑,“就让我……把你当成她,一小会儿就好。”
她?还是她?
沈清辞的意识像被投入水中的墨,晕成一片混沌。她分不清自己是沈清辞,还是那个活在谢景行回忆里的“宸”。后颈的触感越来越清晰,那枚痣像是被点燃的火星,烫得她浑身发麻,连带着心口也跟着抽痛起来。
“清辞……”他突然低低地唤她的名字,尾音发颤,“别走,好不好?”
不是命令,不是试探,是近乎卑微的哀求。那声音里藏着的脆弱,像一把钝刀,轻轻割着她的心脏。她仿佛能看到他此刻的模样——或许是蹙着眉,或许是红了眼,褪去了摄政王的盔甲,像个弄丢了珍宝的孩子。
她想起他在书房里对着蒙布画像的失神,想起他袖扣上与茉莉吻合的花纹,想起他握着“清”字佩时的用力……原来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心底藏着这么深的执念。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来,有警惕,有困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她想抬手覆上他的手背,想告诉他自己没走,可指尖刚要触到他的皮肤,脚下的花海突然剧烈地旋转起来!
白色的花瓣瞬间被黑色的浓烟吞噬,他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那句带着颤抖的“别离开我”,像回声一样,在她耳边反复震荡。
“小姐!您醒醒!”
绿萼的呼喊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混沌的黑暗。沈清辞猛地睁开眼,刺眼的晨光从窗棂挤进来,让她下意识眯起了眼。
她还躺在卧房的地板上,身下的地毯被压出一道浅痕,脖颈处的凉意提醒着她昨夜并非无梦。后颈的朱砂痣还在隐隐发烫,那枚被指尖反复的触感,真实得仿佛就发生在上一秒。
“您昨晚怎么倒在地上了?”绿萼端来一杯温水,语气里满是惊惶,“奴婢清晨进来收拾,就见您蜷缩在这儿,脸色白得吓人,还一首……一首呓语。”
“呓语?”沈清辞的声音干涩沙哑,她接过水杯,指尖冰凉得像浸过冷水,“我说了什么?”
绿萼迟疑着摇头:“听不真切,就断断续续的,好像在叫……一个名字。”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是“谢景行”,还是那个她从未谋面的“宸”?
她撑着地板坐起身,目光扫过窗台——那里落着一片茉莉花瓣,边缘的浅粉己经褪去,恢复了寻常的洁白。昨夜那浓得发苦的香气消失了,只剩下清晨淡淡的、近乎清甜的味道,仿佛那场蚀骨的夜香只是一场幻觉。
可幻境里的细节却挥之不去:他酒后沙哑的低语、指尖触痣的微颤、那句带着哀求的“别离开我”……每一个画面都像刻在脑子里,连带着他脆弱的语气,都清晰得让人心慌。
他是故意用致幻花粉引她入梦?还是那“特制的水”失控,让她窥见了他深藏的心事?
那句“别离开我”,究竟是对着记忆里的人倾诉,还是借着幻境,对她说出口?
沈清辞抬手抚上后颈,指尖下的皮肤依旧带着余温。她分明该厌恶这种控的感觉,该警惕他步步紧逼的试探,可想起他哀求时的颤抖,心头却莫名泛起一阵酸楚。
这时,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力。沈清辞猛地抬头,看见谢景行站在晨光里,玄色衣袍被染成了暖金色。他没有进来,只是隔着竹帘望着她,眼底的情绪被光影切割得模糊不清,可她却莫名读懂了那份藏在深处的……紧张。
西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昨夜的幻梦像一场未完的戏,余响还在血脉里盘旋。沈清辞看着他,突然分不清眼前的摄政王,和幻境里那个脆弱哀求的男人,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而她自己的心,也在这场亦真亦假的纠缠里,彻底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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