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吱呀”一声，客厅里的说话声突然停了——像被按了暂停键，所有目光“唰”地一下都聚在我身上，热辣辣的，扎得人难受。
这房子我住了十几年，从初中到工作，客厅的沙发还是我妈在世时买的，米白色的布套，边角被我磨出了点毛边；电视墙的瓷砖裂了道缝，是苏明小时候踢球撞的；就连茶几上的玻璃，都还留着我以前刻的“苏晚”两个字——可现在站在这儿，却觉得比陌生人家还生分。
客厅里挤得满满当当，亲戚们坐的坐、站的站，手里大多捏着瓜子或水果，地上撒了一地瓜子壳。刘梅坐在沙发正中间的主位上，穿了件新买的红色连衣裙，头发烫成卷，用发胶梳得整整齐齐，手里端着个青花瓷茶杯，看见我，嘴角扯出个假笑，声音却没什么温度：“晚晚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她一边说，一边用下巴指了指客厅角落的小板凳——那是以前苏明做作业用的，凳面都歪了，旁边还堆着几个空的礼品盒，明显是没人愿意坐的位置。“坐那边吧，别挡着大家走路。”
林晓立刻就火了，刚要开口，被我拽了拽胳膊——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等下证据摆出来，有的是她难堪的时候。我没理刘梅的话，径首往客厅中间走，陈默跟在我身后，蓝色的文件夹抱在怀里，脚步很稳，无形中给了我不少底气。
亲戚们的目光跟着我动，有人低头抠手指，有人小声跟旁边的人嘀咕，还有人干脆别过脸，假装看窗外的风景。爸的堂哥坐在沙发边上，看见我，嘴唇动了动，像是想打招呼，可瞥见刘梅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给我让出点空。
“姐？你怎么来了？”苏明从房间里冲出来，他穿了件黑色的连帽衫，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一看就是昨晚又熬夜打游戏了。看见我，他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都发白了，声音压得很低，却足够所有人听见：“我妈不是让你别来吗？你怎么这么不要脸，非要来丢人现眼？”
“苏明！说话注意点！”爸的堂嫂终于忍不住开口，她是个首性子，以前总帮着我说话，“那也是你姐，怎么说话呢？”
苏明立刻梗着脖子反驳：“谁认她这个姐？她就是来抢我东西的！我妈说了，她早就不是苏家的人了！”
“你说谁不是苏家的人？”林晓再也忍不住，往前站了一步，指着苏明的鼻子，声音清亮，“这房子是苏晚妈留下的，建材店是苏叔叔一辈子的心血，什么时候成你的了？你吃的穿的，哪样不是用苏晚家的钱？现在还好意思说她抢你的？”
林晓的话像颗石子扔进水里，客厅里立刻炸开了锅。刘梅的妹妹立刻站起来，指着林晓：“你是谁啊？我们苏家的家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嘴？赶紧滚出去！”
“我是苏晚的朋友，”林晓一点都不怕她，反而往前凑了凑，“我不仅不滚，还要看着你们这些人，怎么把吞了苏晚的东西吐出来！”
“好了好了，都是亲戚，别吵架。”爸的堂哥赶紧打圆场，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刘梅，叹了口气，“有话好好说，建国还在房间里呢，别让他听见不高兴。”
一提爸，客厅里稍微安静了点。刘梅放下茶杯，脸色沉了下来，盯着我：“晚晚，你要是来闹事的，现在就走，别等我把你赶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我不是来闹事的，”我终于开口，声音比我预想中稳，“我是来开家庭会议的——爸出院，商量后续照顾和财产的事，我作为他的女儿，没理由不来。”
我一边说，一边摸了摸胸口的录音笔——刚才苏明和刘梅的话，应该都录下来了，到时候一起算总账。陈默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用眼神示意我别冲动，我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站在陈默身边，刚好能看清客厅里所有人的表情。
刘梅的脸色更难看了，她猛地站起来，刚要说话，房间门“咔哒”一声开了，爸拄着拐杖走出来。他穿了件灰色的病号服，外面套了件外套，头发梳得很整齐，脸色却还是有点苍白，走路的时候腿还有点瘸——那是脑溢血留下的后遗症。
看见我，爸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复杂，有惊讶，有犹豫，还有点我看不懂的愧疚。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刘梅立刻冲过去，扶住他的胳膊，声音瞬间软下来，跟刚才判若两人：“建国，你怎么出来了？医生说让你多休息，快坐下。”
她一边说，一边把爸往沙发主位上扶，还故意挡在爸和我之间，不让我们有对视的机会。爸坐下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满屋子的亲戚，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刘梅立刻接过话头，清了清嗓子，从沙发底下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眼神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点挑衅：“那行，咱们就开始——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是两件事，一是建国的后续照顾，二是家里的财产安排，都是为了这个家好，也请大家做个见证。”
她一边说，一边从文件袋里抽出几张纸，我一眼就看清了——那是早就准备好的财产转让协议，上面“苏建国”的名字位置还空着，等着爸签字。
苏明站在刘梅身边，得意地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仿佛我己经是个失败者，马上就要被他们彻底赶出这个家。
亲戚们又开始小声议论，有人点头，有人皱眉，还有人拿出手机偷偷拍照。林晓攥紧了我的手，手心全是汗，陈默悄悄把蓝色文件夹往我面前递了递，用只有我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别紧张，等下她拿协议出来，咱们就亮证据。”
我摸了摸胸口的录音笔，红灯还亮着，贴着心跳的位置，暖暖的。看着刘梅手里的协议，看着苏明得意的嘴脸，看着亲戚们复杂的眼神，我突然一点都不紧张了——这场戏，他们演了这么久，也该轮到我收场了。
刘梅把协议放在爸面前的茶几上，拿起一支笔，塞进爸手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建国，你看，这协议我都拟好了，建材店和家里剩下的钱都转给苏明，以后咱们俩的养老就靠他了，你签个字，让大家做个见证。”
爸握着笔，手指有点抖，没立刻签字，只是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围的亲戚，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
刘梅着急了，轻轻推了推爸的胳膊，声音压低了点，却足够所有人听见：“签吧建国，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苏明，也为了……不让某些人再闹事。”
她说“某些人”的时候，眼神狠狠剜了我一眼。
我深吸一口气，往前站了一步，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在我身上。刘梅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仿佛笃定我不敢怎么样。
可她不知道，我等这一刻，己经等了太久了。
“阿姨，别急着签字，”我看着刘梅，声音清晰，足以让客厅里的每个人都听见，“在签这份协议之前，我想给大家看些东西——看完之后，爸再决定签不签，也不迟。”
刘梅的脸色瞬间变了，像被人泼了盆冷水，刚才的得意和嚣张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和愤怒。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我：“苏晚！你想干什么？别在这里胡搅蛮缠！”
“我是不是胡搅蛮缠，大家看完就知道了。”我没理她的叫嚣，从文件袋里拿出手机，解锁屏幕，找到收藏的录音文件，抬头看向满屋子的亲戚，眼神坚定，“首先，我想让大家听听，刘梅是怎么伪造证据，把我从公司开除的。”
说完，我按下了播放键——刘梅和苏明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客厅里，一字一句，像巴掌一样，狠狠扇在刘梅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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