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摔门而去的声响还在客厅里回荡,空气里的火药味没散,反而被一种更沉的压抑笼罩着。苏明还瘫在地上,抱着刘梅的腿抽抽搭搭地哭,刘梅则攥着那张写着催债电话的纸条,脸色惨白得像张纸,嘴里反复念叨着“怎么办”。
亲戚们都没说话,有的低头叹气,有的悄悄打量着苏建国——他从警察进门起就没怎么动,只是靠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沙发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头发白了大半,刚才被警察问话时,咳嗽了好几声,肩膀也微微垮着,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突然,苏建国慢慢首起身子,目光扫过地上哭作一团的母子俩,最后落在我身上。他的眼神很复杂,有震惊,有懊恼,还有一种我从没见过的、密密麻麻的疼。
“晚晚……”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刚说两个字,就顿住了,喉咙动了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之前他打我、骂我、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我无数次盼着他能醒悟,可真到了这一刻,我反而平静得厉害,就像看着一场迟来的雨,终于落在了干裂的土地上。
苏建国的目光慢慢往下移,落在我的膝盖上——那里还留着上次被他推搡时磕出来的淡褐色印子,虽然快消了,但仔细看还能看见。他的眼神猛地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似的,赶紧移开,可没几秒,又落了回来。
“爸想起……那天在医院走廊。”他的声音带着颤音,开始断断续续地说,“你拿着开除证明来跟我解释,说刘梅陷害你,我不听,还推了你一把……你摔在地上,膝盖磕在瓷砖上,红了一大片……”
他顿了顿,抬手抹了把脸,像是想擦去什么,可越擦,眼角的红反而越明显:“你当时坐在地上,抬头看我的时候,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却没哭,就那么看着我……我那时候怎么就没想想,你从来不是会撒谎的孩子啊……”
旁边的堂哥叹了口气,插话道:“建国,你那时候就是被刘梅灌了迷魂汤,晚晚这孩子多懂事,怎么可能干那些事?”
“迷魂汤……”苏建国重复着这三个字,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可那笑声里全是苦涩,“何止是迷魂汤啊……她天天在我耳边说,晚晚记恨她进门,想抢财产,说晚晚被开除是因为挪用公款,说晚晚偷金首饰……我居然全信了。”
他说着,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可刚走两步,腿就软了一下,幸好扶住了茶几才没摔倒。陈默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像是想扶他,却又停住了——有些债,得他自己面对。
苏建国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他比我高一个头,可此刻却微微低着头,肩膀垮着,像是压了千斤重的担子。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掉下来,只是声音越来越哽咽:
“晚晚,爸错了……”
这五个字,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愧疚。
“爸不该信刘梅的鬼话,不该把你当成抢财产的白眼狼……”他抬手想碰我的肩膀,可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像是怕我嫌弃,“爸不该打你那一巴掌——那天你嘴角破了皮,流着血,我居然还骂你‘没良心’……”
说到“巴掌”两个字,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地上,溅起一小片湿痕。
“还有那天,你回家拿衣服,刘梅把你推出去,行李箱轮子都摔碎了,你蹲在台阶上捡衣服,我就在屋里,刘梅跟我说‘别管她,让她长长记性’,我居然就真的没出去……”
“你给我发消息,我把你拉黑了;你在小区长椅上冻了一夜,我在家喝着刘梅煮的汤;你吃过期的泡面,我却以为你在外头过得好好的……”
他越说,眼泪掉得越凶,最后干脆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肩膀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那哭声不像成年人的隐忍,反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带着无助和悔恨:
“晚晚,爸对不起你……爸白养了你一场,不仅没护着你,还帮着外人欺负你……你能原谅爸吗?”
周围的亲戚们都没说话,有的悄悄抹了抹眼睛——谁都知道,苏建国以前不是这样的。苏晚小时候发烧,他能背着孩子跑三公里去医院;苏晚第一次领工资给她买酒,他高兴得喝了大半瓶;只是刘梅进门后,日子久了,那些疼慢慢被谎言盖了过去。
林晓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说:“晚晚,你……”
我轻轻摇了摇头,蹲下身,看着蹲在地上哭的苏建国。他的头发白了很多,鬓角的白发特别显眼,后背也比以前驼了,再也不是我小时候那个能把我举过头顶的爸爸了。
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就像小时候他哄哭鼻子的我那样。
“爸,”我的声音有点哑,却很平静,“都过去了。”
不是不委屈,不是不难过,只是看着他这样,那些积压的怨怼,好像慢慢被这迟来的道歉融化了一些。
苏建国听到我的声音,哭声顿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晚晚……你不怪爸?”
“怪过。”我坦诚地说,“在医院被你打耳光的时候,被刘梅赶出家门的时候,被全小区骂小偷的时候,我都怪过你。”
他的眼神暗了下去,低下头,像是更愧疚了。
“但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继续说,“刘梅天天在你耳边说那些话,你又生着病,脑子不清楚……”
“不是不清楚!是我蠢!是我糊涂!”苏建国突然提高声音,打断我,眼里的悔恨更浓了,“我早就该怀疑她的——她每次说你坏话的时候,眼神都躲躲闪闪;她管着建材店的钱,却总说店里不赚钱;她卖房子的时候,我问她要合同,她总说‘你安心养病,别管这些’……我早就该发现的!”
他猛地站起来,转身看向还瘫在地上的刘梅,眼神里的愧疚瞬间变成了愤怒,那愤怒里还掺着被欺骗的屈辱:“刘梅!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我这么多年,害了晚晚这么久,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装可怜!”
刘梅被他吼得浑身一哆嗦,抱着苏明的手更紧了,嘴里却还在狡辩:“建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明儿过得好一点……”
“让他过得好一点?”苏建国冷笑一声,走过去,一把抓住刘梅的手腕,用力一拽,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所以你就转移我的财产,陷害我的女儿,把房子白送给你表哥?你所谓的‘过得好’,就是把我们父女俩逼上绝路?”
刘梅被拽得手腕生疼,却还在挣扎:“不是的!我是为了这个家!”
“家?”苏建国看着她,眼神里全是失望,“你早就把这个家毁了!”
他转头看向门口,对着门外大声喊:“警察同志!进来!把这个骗子、这个害我女儿的女人抓起来!还有她儿子,也一起抓!”
亲戚们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对!报警!不能让她逍遥法外!”
“把她抓起来,让她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晚晚受了这么多委屈,必须让她赔偿!”
刘梅听到“抓起来”三个字,彻底慌了,挣扎着想要挣脱苏建国的手:“你不能抓我!建国,我们夫妻一场,你不能这么对我!明儿还小,他不能没有妈!”
“夫妻一场?”苏建国松开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嫌恶地擦了擦自己的手,“从你开始骗我的那天起,我们就不是夫妻了。”
苏明也吓得不敢哭了,缩在刘梅身后,眼神里全是恐惧,却还嘴硬地喊:“爸!你不能抓我妈!是苏晚挑拨离间,都是她的错!”
“闭嘴!”苏建国回头瞪了他一眼,眼神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你自己赌钱欠了20万,花光了家里的钱,还帮着你妈欺负你姐,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苏明被骂得低下头,再也不敢说话了。
门口的警察听到动静,走了进来,手里的执法记录仪还在工作:“苏建国先生,请问现在可以带嫌疑人回派出所了吗?”
“可以!”苏建国点头,指着刘梅和苏明,声音坚定,“把他们带走,好好查!他们做的所有事,都不能放过!”
刘梅还想挣扎,哭着喊:“我是被冤枉的!苏晚,你不得好死!你陷害我和明儿,你会遭报应的!”
可警察根本没理她,拿出手铐,一步步走向她和苏明。
看着警察手里的手铐,刘梅终于彻底崩溃了,瘫在地上,再也没了之前撒泼的劲儿,只剩下绝望的哭声。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些黑暗的日子,那些独自舔舐伤口的夜晚,终于要结束了。
可就在警察把刘梅和苏明往外带的时候,苏明突然挣脱警察的手,回头瞪着我,眼神里全是怨毒:“苏晚!你给我等着!就算我坐牢,出来也不会放过你!”
陈默立刻挡在我身前,冷冷地看着苏明:“你最好老实点,在里面好好改造,不然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
警察很快控制住苏明,把他和刘梅一起押了出去。门关上的瞬间,刘梅的哭声和苏明的骂声终于消失了。
客厅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亲戚们的叹气声和苏建国压抑的抽泣声。
苏建国走到我面前,又想道歉,却被我打断了:“爸,别说了,先把身体养好。”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感激,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晚晚,那……你愿意跟爸回家住吗?爸给你收拾房间,跟以前一样,你喜欢的那个靠窗的位置,还空着。”
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心里有点不忍,却还是摇了摇头:“不了,爸,我有地方住。”
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像被熄灭的灯,却还是点了点头:“好……好,你有地方住就好。那……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来看看爸?”
“会的。”我点头。
就在这时,林晓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晚晚,我们该走了,律师还在派出所等着我们做笔录呢。”
我点头,跟苏建国和亲戚们说了声“再见”,就跟着林晓和陈默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苏建国还站在原地,看着我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愧疚和不舍。
陈默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别难过,以后会好的。”
我点头,心里却清楚——有些伤口,就算愈合了,也会留下疤痕。但没关系,以后的路,我不再是一个人走了。
可我没想到,刚走到楼下,律师就给我打了个电话,语气凝重:“晚晚,出事了——刘梅的表哥己经把房子以市场价卖给别人了,而且己经过户了。那个买家说自己是‘善意第三人’,不愿意把房子还回来。现在想把房子追回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什么?”我愣在原地,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难道又要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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