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落雪是在卯时初刻拿到天牢通行腰牌的。
钟粹宫的小宫女捧着鎏金托盘进来时,她正蹲在炭盆前补绣皇后的肚兜。
红丝线在指尖绕出细碎的光,听见"冯娘子"的唤声,她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炭灰——像极了从前在羽家绣楼里,被妹妹推搡着撞翻炭盆的模样。
"皇后娘娘说,天牢寒气重,"小宫女把腰牌往她掌心一放,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缩了缩,"您...要见西王爷?"
冯落雪将腰牌攥进掌心。
铜牌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倒比昨夜在妆台前摸肚子时的虚软实在些。
她想起宿魅被押走时,锁链拖过雪地的声响,像极了那年冬天,她跪在祠堂外,父亲的藤条抽在青石板上的动静。
"替我谢过娘娘。"她将绣绷轻轻搁在案上,银线穿的并蒂莲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再麻烦给尚药局递个话,娘娘的安神汤要晚半个时辰送。"
天牢的门在身后吱呀合拢时,冯落雪的鼻尖先撞上了湿冷的霉味。
墙根的苔藓在火把下泛着青黑,她顺着甬道往里走,每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鞋跟叩在青石板上,"嗒、嗒",和着远处传来的铁链晃动声,像极了更漏的刻度。
"冯娘子。"
狱卒的声音惊得她指尖一颤。
转角处,宿魅倚在草席上,锁链绕着他的脚踝,在地上拖出半尺长的痕迹。
他的外袍破了两处,左肩上的血渍己经凝成深褐,却还散着淡淡的沉水香——是她亲手调的香膏,混着雪水浸过的药渣味。
"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却还是惯常的冷硬,"不是说去伺候皇后?"
冯落雪蹲下来。
草席扎得她膝盖生疼,她却盯着他腕间的铁镣,那里磨破了皮,血珠混着锈水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叮"地溅起细小的水花。
"我有了。"她开口时,喉间的甜腥突然涌上来。
她用力咬住舌尖,血腥味在齿间漫开,"你的孩子。"
宿魅的瞳孔骤缩。
他突然撑着草席坐首,锁链哗啦作响,"谁准你...谁准你留着?"
"我留着。"冯落雪伸手,想去碰他的脸。
指尖快触到他胡茬时,又猛地缩回来,绞着帕子,"可陛下若知道...天牢的炭盆都要撤了,不是么?"
"你胡说。"宿魅的声音在发抖。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铁镣蹭过她的手背,火辣辣地疼,"你是我的人,孩子也是我的,谁...谁都不能动。"
冯落雪闭了闭眼。
她想起昨夜在妆台前,月光落在帕子上的血渍,像朵开败的红梅。
她抽回手,后退半步,"我不是了。"
"什么?"
"我不是你的人了。"她抬头看他,眼眶发酸,"从你被押走那天起,我就是皇后的人,陛下的人。"她扯出个笑,"宿将军,往后...莫要再记挂我。"
话音未落,宿魅突然拽着锁链扑过来。
他的唇重重压下来,带着铁锈和血腥气,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揉进骨血里。
冯落雪被他按在墙上,后颈抵着冰凉的砖,却听见他袖中传来细碎的声响——是那支珊瑚簪,他昨日亲手雕的,此刻正扎在他掌心,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她衣领上,烫得她心尖发颤。
"骗子。"他松开她时,额角抵着她的额头,呼吸滚烫,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夜宴沉沦:我的替身是白月光 "你眼睛都红了,还说不是。"
冯落雪偏过头。
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放手吧,爷。"她轻声说,"你我...本就不该有这孩子。"
狱卒的梆子声突然响起来。"辰时三刻了。"外头传来吆喝,"冯娘子该走了。"
冯落雪起身要走,却被宿魅拽住裙角。
他仰着脸看她,眼尾泛红,"等我出去。"他说,"等我出去,就带你去看冰棱,看雪地里的红梅...还有孩子。"
冯落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扯断被他攥住的裙角,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走到天牢门口时,她听见身后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还有他压抑的低喊:"十七!"
她没敢回头。
钟粹宫的暖阁里,药碗搁在案上,还冒着热气。
冯落雪盯着碗里深褐色的药汁,闻见浓重的红花味。
她伸手去端,指尖刚碰到碗沿,腕子突然被人攥住。
"你疯了?"风云皇的声音带着喘,"这药喝下去,孩子就没了。"
冯落雪抬头。
皇帝的龙袍半敞着,发冠歪在一边,显然是从御书房一路跑过来的。
他的指尖在抖,眼底泛着红,"你知不知道...这是你第一个孩子?"
"知道。"冯落雪抽回手,"所以才要喝。"
"为什么?"风云皇往前一步,"是宿魅逼你?
他现在在天牢里,能拿你怎样?"
冯落雪笑了。
她想起天牢里宿魅掌心的血,想起他说要带她看冰棱的模样,"他逼不了我。"她说,"是我自己要断了这根线。"
"什么线?"
"他的软肋。"冯落雪端起药碗,"陛下要的,不就是他的软肋么?"
风云皇的脸色骤变。
他伸手去夺药碗,却被她避开。"冯十七!"他喊,"你可知朕...朕从未想过要你的孩子?"
冯落雪望着他。
皇帝的眼睛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慌乱,像个被抢了糖人的孩子。
她突然觉得悲哀——原来连皇帝都以为,她的孩子是筹码。
"陛下。"她将药碗凑到唇边,"这药,我喝定了。"
药汁入口时是苦的,苦得她舌尖发麻。
可咽下喉咙的瞬间,下腹突然一阵绞痛。
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案上的烛台。
火苗窜上帷幔,噼啪作响,她却看见门外有个黑影一闪而过——是宿魅的沉水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血味。
"十七!"风云皇扑过来抱住她。
她的裙裾己经被血染红,像朵开败的红梅。
她望着头顶的藻井,突然想起那年雪夜,宿魅说要带她去看冰棱。
她轻轻闭眼,听见皇帝在耳边喊:"传太医!
快传太医!"
而门外,宿魅攥着那支珊瑚簪,指节发白。
他望着暖阁里晃动的人影,眼底的火越烧越旺。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了未时三刻。
"天圣湖的冰该化了。"不知谁在廊下说了一句。
宿魅转身时,袖中传来细微的碎裂声——是那支珊瑚簪,彻底断成了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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