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湖的冰到底是化了。
冯落雪扶着船舷的手微微发颤,湖风卷着残冰撞在船底,叮咚声像极了那年雪夜宿魅折冰棱时的脆响。
她垂眸望着水面,碎冰里游过一对鸳鸯,红喙相碰,尾羽搅起细小的涟漪。
"爱看?"风云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温软。
他伸手虚扶她的腰,却在触及锦缎时顿住——她穿得极薄,腰肢细得几乎要透过料子摸到骨节。
冯落雪抬眼,湖光漫进瞳孔里,散成一片模糊的亮。
她想起昨夜太医院的禀告:"娘娘身子虚,恐要养上两月。"可皇帝说要游湖,她便穿了这件月白春衫,袖口绣着并蒂莲,是他亲手挑的。
"鸳鸯总挨在一起。"她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玉佩——那是宿魅送的,被她用金线密密缝在里衣下。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抽噎声。
"陛下!陛下救命啊——"
德妃的哭腔裹着湖风撞过来,冯落雪转头时,正看见那女子跌跌撞撞扑到岸边,云鬓散乱,珠钗落了一地,裙裾沾着泥水,倒像是从御花园一路跪过来的。
"臣妾兄长冤枉!"德妃膝行到船边,仰起的脸上泪痕纵横,"刑部说他私通北戎,可那些书信...那些书信是被栽赃的!"
风云皇的眉峰瞬间拧紧。
他扶住船栏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冯落雪的手背,带着灼人的温度:"德妃,你兄长通敌的密信在朕案头放了七日。"他的声音冷下来,"昨跪御书房哭了三个时辰,今日又来天圣湖闹?"
德妃突然抓住他垂落的袍角,指甲几乎要抠进缎面里:"陛下若要杀他,就先杀了臣妾!"她抬头时,鬓边最后一支珍珠簪"啪"地坠进湖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冯落雪的鞋尖。
冯落雪望着德妃颤抖的肩头,想起自己跪在宿魅寝宫外的夜——那时她也是这样,把尊严揉碎了捧到别人脚下。
可现在她忽然觉得可笑,这宫里的女人,争宠时像斗红了眼的孔雀,求恳时又成了摇尾的犬。
"陛下。"她开口时,风云皇正欲甩脱德妃的手,闻声顿住。
冯落雪扶着船舷站起身,湖水漫过她的倒影,将那张苍白的脸割裂成碎片。"德妃娘娘与兄长手足情深,原是人之常情。"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只是...这案子若真有隐情,草草处斩难免寒了忠臣的心。"
风云皇转头看她,目光里有刹那的怔忡。
他忽然想起昨夜暖阁里,她捧着药碗说"这药我喝定了"时的决绝,此刻却垂着眸,睫毛在眼下投出淡青的影子,倒像株被风雨打蔫的海棠。
"冯十七。"他低唤她的小字,喉结动了动,"你总这样替别人周全。"
德妃猛地抬头,泪眼里泛起光。
冯落雪却望着湖面,碎冰在她眼底晃成一片刺目的白——她周全的从来不是德妃,是这宫里所有人都需要一个"宽和"的容贵妃。
"传朕口谕。"风云皇突然提高声音,震得湖边柳枝簌簌落了几片新芽,"德妃兄长暂缓处斩,三日后由大理寺重审。"
德妃的哭声戛然而止,她跪在泥里连连叩首,额头很快渗出血来。
冯落雪看着这一幕,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讥诮——不过是多活三日罢了,若真有证据,大理寺能翻出什么花样?
"十七。"风云皇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像在试探什么,"十日后,朕给你办晋封大典。"
船桨划开水面的声响突然清晰起来。
冯落雪望着他眼中的期待,忽然想起昨夜他抱着她喊"传太医"时的慌乱,想起他说"朕从未想过要你的孩子"时的无措。
可现在他说晋封,说要把她推上贵妃之位,眼底却浮着一层化不开的灰。
"谢陛下。"她福身时,腰间玉佩硌得肋骨生疼。
风突然大了些,吹得她鬓边的珍珠步摇乱颤。
冯落雪望着水面里的自己——金簪玉珥,凤纹锦袍,那分明是张陌生的脸。
她伸手去碰水面,涟漪荡开,碎冰撞在船底,发出清脆的响,像极了珊瑚簪断裂时的声音。
"该回了。"风云皇轻声道,伸手要扶她下船。
冯落雪将手递过去,触到他掌心薄茧的瞬间,忽然听见远处宫娥的通报:"林大人求见,说有急事要禀。"
她脚步微顿。林大人...是西王爷的人。
湖风卷着碎冰擦过耳畔,冯落雪望着远处那抹青衫,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御书房瞥见的密报——林府账房的钥匙,似乎该在某个时候派上用场了。
"陛下。"她抬眼时,眼底的暗潮被笑意掩得极深,"林大人来得正好,或许是为德妃兄长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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