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里的炭炉烧得正旺,铜壶嘴吐着白汽,混着雪梅斗篷上未化的雪水,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深灰的圆斑。
她掀开门帘的手顿了顿,茶客们的话音便顺着热气钻进来——"魅夫人替王爷挡狼那回,血都浸透了月白裙裳","王爷急得鬓角都白了,哪像从前对谁都冷着张脸","嘘,北仓国的人要听见..."
雪梅的指尖骤然掐进掌心。
五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浮上来:顾子尘撑着油伞站在血砂宫门口,她躲在廊柱后,看他将染血的玉佩拍在师父案上,说"这是血砂宫的人伤的"。
那时她怀里还揣着替他熬的治喉痛的蜜饯,蜜饯早被体温焐化了,黏糊糊的,像她没说出口的"我不是刺客"。
"啪!"
茶碗碎在桌角的声响惊得她睫毛一颤。
慕容轩不知何时立在那堆茶客中间,玄色披风扫落了半桌瓜子壳。
她腰间的金梅短刃正滴着血,最开始说话的茶客捂着脖颈,指缝间渗出的血在粗布短褐上洇成暗红的花。
"轻慢主子,该杀。"慕容轩舔了舔刀刃上的血珠,眼尾的金蝶妆被血光映得发亮,"玉翎城的野路子,也配议论我家..."她顿了顿,喉间滚出声极轻的"殿下",刀刃在茶客们惊恐的脸前划出半道弧。
雪梅的银锁在斗篷下撞出轻响。
她往前走了两步,靴底碾过茶碗碎片,"慕容护法",声音像浸了冰的丝弦,"北境急报刚过雁门关,玉翎城现在是块烫手山芋。"她抬手按住慕容轩的腕,指腹触到对方脉搏跳得急,"你我奉的是护城主周全的密令,不是来替他清嘴的。"
慕容轩猛地甩开她的手,金梅刃"当"地插进梁柱。"护周全?"她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刺,"雪梅少宫主,你当真以为师父派我们来,是怕顾子尘被北仓国杀了?"她逼近两步,鼻尖几乎要撞上雪梅的,"你夜夜攥着那枚半块玉佩翻来覆去摸的时候,当真没听见自己心跳得像战鼓?"
茶棚里的空气骤然凝结。
雪梅望着慕容轩眼里翻涌的红,想起三个月前在血砂宫密室,师父将两枚丹药塞进她掌心:"玉翎城有大劫,你去替本宫看着顾子尘——若他要死,便用这药让他活;若他要活..."师父的指甲掐进她手背,"便让他生不如死。"
"慕容。"雪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该记得,血砂宫的人没有心。"
慕容轩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足有半盏茶的工夫,突然扯下桌上的抹布,用力擦着刀刃上的血。"走。"她甩下抹布,带起一阵风,"再耽搁,天亮前到不了青岩镇。"
荒店的木梁上结着蛛网,油灯在风里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粉墙上,像两柄交缠的剑。
雪梅解下斗篷时,臂上的守宫砂突然灼痛起来。
那是血砂宫的规矩,未破身的女弟子臂间点着朱砂混蛇毒的守宫砂,若动情便会作痛——可她早该没了这东西,五年前顾子尘在雨里抓着她的手问"你是谁"时,她的守宫砂就该化了。
她掀开衣袖,那点红痣竟比昨日更艳,像滴新鲜的血。
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雪梅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珠。
她想起师父说的"丹药",想起昨夜吞下去时舌尖的苦,突然明白那不是护心丹——是蛊。
"叩叩。"
慕容轩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明日要过黑风峡,你早些歇。"
雪梅擦净嘴角的血,将衣袖放下来遮住守宫砂。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在她颈间的半块玉佩上——那是五年前顾子尘落在血砂宫的,她偷来的。
玉佩上的"顾"字被磨得发亮,像被无数次的指腹过。
喉间又是一阵灼痛。
雪梅扶着窗沿站起来,看见院外的马厩里,她的青骓正踢着蹄子,马鬃上的雪被抖落,露出底下染血的鬃毛——那是她三天前为了抄近路,硬闯狼林时留下的。
"驾!"
天刚蒙蒙亮时,雪梅的青骓突然扬起前蹄。
慕容轩从马厩里探出头,正看见她勒紧缰绳,黑瞳里映着东方未明的天,像要穿透层层风雪,首抵玉翎城的方向。
"少宫主!"慕容轩喊了一声,却见雪梅猛抽一鞭,青骓如离弦之箭冲进雪幕。
她腰间的银锁撞在玉佩上,发出清响,混着马蹄声,往玉翎城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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