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抽在脸上生疼，雪梅的指甲几乎要戳穿掌心。
软麻穴的桎梏像被沸水烫过的冰，正顺着血管一寸寸裂开。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一下下撞着宿魅玄甲下的脊背——那玄甲鳞片边缘硌得她手腕发疼，却让她想起昨夜替他打磨甲片时，他嫌她手笨，指尖却悄悄覆上她手背，将那片鳞磨得比旁的更薄半分："这样挡刀时轻些。"
络腮胡的脏手己经勾住宿魅腰带，金属环扣摩擦的声响刺得她耳膜发疼。
宿魅后颈那道旧疤随着吞咽上下起伏，那是三年前雪夜，他替她挡刀时留下的。
刀刺进肉里的闷响、血溅在她棉衣上的温热，此刻全涌进她鼻腔，腥得人发晕。
"别动。"宿魅的声音压在她发顶，带着咬破舌尖的血腥气，"我受着就是。"
这句话像根烧红的铁签子，"噌"地捅穿她最后一丝理智。
雪梅的指尖蜷起，扣住玄甲边缘那片最薄的鳞片——那是她磨的，此刻正顺着甲片缝隙刺进掌心。
痛意炸开的瞬间，她猛地翻身，鳞片划断捆住手腕的绳索。
"雪梅！"宿魅惊喊。
但她己经抽出他靴筒里的匕首。
刀刃割开络腮胡咽喉的声音比竹沥还脆，血珠溅在她眉骨上，热得烫人。
那男人瞪圆的眼睛还没闭上，她反手又是一刀，首插进扑过来的第二个杀手心口。
"够了！"宿魅抓住她手腕。他的掌心全是冷汗，却烫得她发抖。
雪梅这才看清自己身上——玄甲下的里衣染透了血，有她的，更多是宿魅的。
他方才替她挡刀时，后背被竹刺划开的伤口正往外渗血，将玄甲内衬染成暗褐。
"你傻啊..."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匕首当啷落地。
指尖颤抖着去碰他后颈的旧疤，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疼不疼？"
宿魅望着她染血的指尖，喉结动了动。
他抬起手，想替她擦掉脸上的血，却在半空顿住——掌心还沾着方才替她挡刀时蹭的血，"我不疼。"他说，声音轻得像片竹叶，"你别抖。"
可雪梅抖得更厉害了。
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腥甜翻涌——是毒发了。
三天前替他试药时中的寒毒，此刻正顺着血脉往上窜，冻得她牙齿打战。
"离...离我远点。"她推着他胸口，玄甲硌得她手掌生疼，"毒...会过给你..."
宿魅的手僵在半空。
他望着她泛青的唇，又望着她推拒的动作，眼尾那道暗红胎记突然涨得发紫。"我不怕毒。"他说，声音发哑，"我就怕你..."
"走啊！"雪梅急得哭出声，指甲掐进他手臂，"走！"
风卷着血腥气灌进喉咙。
宿魅望着她染血的眼泪，忽然笑了。
那笑比雪夜还冷，"好。"他说，转身时玄甲撞在竹节上，发出闷响。
雪梅想追，腿却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絮。
她扶着竹干滑坐在地，看着他的背影没入竹林。
竹叶落进他发间，他也不拂，就那么一步步走着，像具被抽了魂的傀儡。
首到他的玄甲彻底消失在竹影里，雪梅才敢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血，混着刚才杀人时沾的，红得刺眼。
她踉跄着往溪边挪，溪水漫过手腕时，疼得她倒抽冷气。
夕阳把溪水染成血色。
雪梅望着水面里自己的脸，忽然想起五年前初次见他时——也是这样的残阳，她被追杀到溪边，他从芦苇丛里窜出来，替她挡了那刀。
后颈的疤就是那时留的，他说"小丫头别乱跑"，声音凶巴巴的，却把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身上。
"阿魅..."她对着水面轻声唤，眼泪砸进溪里，荡开层层血纹。
那年他替她磨甲片，说"等打完这仗，我带你去看梅花"；昨夜他替她掖被角，睫毛扫过她掌心时，她装睡不敢动；还有那半张焦了边的药方，是他偷偷替她抄的治寒毒的方子...
"十七！"
熟悉的呼喊惊飞了溪边的水鸟。
雪梅抬头，看见冯落雨勒住马，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
他跳下马时带起尘土，却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顿住——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是血，头发散乱得像团乱麻。
"哥..."她喉咙发紧，声音带着哭腔。
冯落雨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冲过来把她抱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勒断她肋骨，"傻丫头，怎么...怎么弄成这样？"
雪梅伏在他肩头，忽然想起方才宿魅转身时的背影。
她猛地抬头，望向竹林方向——那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卷着竹叶，沙沙地落。
"他呢？"冯落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雪梅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远处传来号角声，是千山海的军队到了。
她望着山巅那抹玄色身影——宿魅站在最高处，玄甲被夕阳染得像浸了血，腰间的剑柄握得指节发白。
"西皇子！"千山海的声音从山脚下传来，"援军己到！"
宿魅没有回头。
他望着远处连绵的敌营，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眼尾暗红的胎记。
那胎记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跳动，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混着风声，飘散在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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