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落雪扶着净房的青砖墙,喉间翻涌的酸水混着血腥味首往鼻腔里钻。
她咬着帕子的牙床发颤,指节因用力攥住墙缝里的青苔而泛白。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在她额角的冷汗上凝成细碎的银点——这是这个月第七次大半夜孕吐了,每回都像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捅进胃里,搅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烫。
"哐当!"
铜痰盂被她撞得在地上打了个转,清脆的声响刺破夜的寂静。
偏殿里传来床榻吱呀的动静,冯落雪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
她记得三天前也是这样,她蹲在净房里吐得眼冒金星,结果宿魅掀开门帘,玄色广袖扫过她的发顶时,带来的寒气比腊月的风还凉。"冯氏,"他当时捏着她的下巴,指腹碾过她嘴角的酸水,"你最好记清楚,幻云院的夜,不是给你撒野的。"
此刻那道熟悉的脚步声又响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肋骨上。
冯落雪慌忙扯过帕子擦了擦嘴,扶着墙站起来时,膝盖撞在木盆沿上,疼得她倒抽冷气。
"冯落雪。"
宿魅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比三更天的霜还冷。
冯落雪望着镜中自己青白的脸,喉结动了动,想说"城主,是妾身不是心",可话到嘴边又被涌上来的恶心顶了回去。
她扶着屏风角转过去,正撞进一双淬了冰的眼睛里。
宿魅倚在床头,半敞的墨色中衣露出精瘦的胸膛,发尾还沾着未干的水痕——看来是刚沐浴过。
他手里捏着半块小苍兰玉牌,正是白天从花盆里滚出来的那块,在烛火下泛着幽绿的光。"吵得人睡不着。"他漫不经心地转动玉牌,"你说,该怎么罚?"
冯落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沉水香,混着浴室里蒸腾的水汽,和妹妹落云房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妾身...妾身不是故意的。"她声音发颤,手无意识地护在小腹上,"胎气...胎气不稳..."
"胎气?"宿魅突然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冯氏,你该记得上个月三夫人的事。
她的胎比你稳,半夜咳了两声,我让人灌了半碗红花。"他支着下巴看她,"你说,我这幻云院的规矩,是不是该再立一遍?"
冯落雪觉得有团冰从头顶首砸下来。
她望着宿魅腰间晃动的玉牌——和她袖中的半块严丝合缝,和白天发现的那块也分毫不差——突然想起落云昨日给她送安胎药时,指尖划过她小腹的触感,像蛇信子扫过皮肤。
"求城主开恩。"她膝盖一弯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妾身这就去偏房,绝不再吵着您。"话音未落,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她慌忙捂住嘴,眼泪却先砸在砖缝里。
宿魅盯着她发颤的后背看了片刻,突然掀被下床。
冯落雪听见他的靴子碾过地上的碎瓷片(许是方才撞翻的药碗),然后有阴影笼罩下来。
他蹲在她面前,指节抬起她的下巴:"哭什么?"他拇指抹过她脸上的泪,"我又没说现在动手。"
冯落雪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突然在他眼底看见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像被雪覆盖的火山,滚烫的岩浆在冰层下翻涌。
可那情绪稍纵即逝,他松开手时,她的下巴上留下一道红印。
"睡吧。"他转身走向案几,"再吵,就不是堕胎药这么简单了。"
夜更深了。
冯落雪蜷在矮榻上,盯着帐顶的暗纹发呆。
她能听见宿魅均匀的呼吸声从主床传来,可自己的胃里还在翻江倒海。
她摸了摸袖中的玉牌,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娘亲咽气前攥着她的手:"阿雪,要活着,哪怕爬着也要活着。"
突然,主床那边传来瓷器碰撞的轻响。
冯落雪支起耳朵——是宿魅在摸茶盏。
她记得方才伺候他沐浴时,茶罐里的碧螺春己经见底了,丫鬟们许是偷懒没续。
果然,下一刻传来重物砸在床沿的闷响,宿魅低咒了一声:"一群废物。"
冯落雪的手指绞紧被角。
她知道宿魅最恨伺候不周,上回书童没及时添茶,被打了二十板子。
她咬了咬牙,轻手轻脚爬起来,摸黑披上斗篷。
院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纸上,她裹紧斗篷,提上铜壶往井边走。
井台的石栏结着薄冰,冯落雪哈着白气搓了搓手,攥住井绳时,冰碴子刺得她指尖生疼。
水桶坠入井里,溅起的水花沾在她手背上,瞬间结成冰晶。
她咬着牙把水桶提上来,铜壶里的水晃荡着,倒映出她发青的脸——像具被抽干了血的傀儡。
回房时,她特意绕着回廊走,生怕木屐磕到阶沿。
推开门缝的刹那,烛火被风带得摇晃,她看见宿魅半靠在床头,正盯着她的方向。
"你去哪儿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沙哑。
冯落雪僵在原地,铜壶的提手勒得手生疼。
她望着他腰间的玉牌,突然想起白天他说"埋着我和她的孩子"时,眼底闪过的痛楚。"给城主...添茶。"她往前走了两步,铜壶里的水荡出几滴,落在青砖上,"茶罐空了,妾身去井边打了热水。"
宿魅没说话。
冯落雪走到他床前,这才看清他的眼尾泛红——许是被夜风吹的,又或是没睡好。
她捧起铜壶倒茶,手却不受控制地发抖,茶水溅在他手背。
"烫。"他皱了皱眉,却没躲开。
冯落雪慌忙去擦,指尖碰到他的皮肤时,突然顿住。
他的手比她的还凉,指腹有常年握剑磨出的茧,硌得她掌心发痒。"对不住。"她低头倒茶,声音闷在斗篷里,"妾身手冷。"
宿魅接过茶盏,却没喝。
他盯着她冻得通红的指尖,又抬头看她苍白的脸——眼下乌青像被墨染过,唇瓣裂着细小的血口。"你不怕我?"他突然问。
冯落雪一怔。
她想起他掐着她下巴说堕胎药时的眼神,想起落云躲在树后得逞的笑,想起娘亲断气前冰凉的手。"怕。"她如实说,"可...可城主若渴着,妾身更怕。"
宿魅望着她,茶盏里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顶的碎雪。"蠢。"他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软,"就这么贴着刀尖过日子?"
冯落雪没说话。
她望着他喉结滚动着喝茶的模样,突然觉得这夜没那么冷了。
"明日去寒梅轩。"宿魅放下茶盏,声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硬,"穿暖和些,别又吐得满院子都是。"
冯落雪愣住。
寒梅轩是城主府最北边的院子,冬日里寒梅开得极盛,可她从未被允许去过。
她望着宿魅重新躺下的背影,突然想起方才他碰她发顶时,掌心的温度。
窗外的雪还在下,冯落雪摸着小腹回到矮榻。
她不知道这算什么——是更靠近深渊,还是触到了一线天光。
但她知道,明天的寒梅轩,或许藏着她要找的答案。
作者“抱竹笋的熊猫”推荐阅读《夜宴沉沦:我的替身是白月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67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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