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云斋的炭盆烧得正旺，落雪却觉得后颈发寒——那是被点穴后的麻痒感正顺着脊椎往上爬。
她扶着窗台站起时，袖口扫过若卿画的冰花，水痕蜿蜒成歪扭的小路，像极了三年前她抱着若卿在雪地里逃时踩出的脚印。
"阿母。"
软糯的唤声撞进耳里。
落雪转身，正撞进若卿张开的小胳膊。
孩子的棉袄带着太阳晒过的暖，裹着她冰凉的手往怀里塞。
桃儿举着编了一半的柳条帽凑过来，草屑沾在她鼻尖，像朵会动的蒲公英："阿母看！
若卿说要编三个，一个给阿母，一个给若卿，还有一个...给桃儿当小将军的头盔！"
落雪的指尖轻轻抚过若卿后颈——那里有块淡青色的胎记，是他出生时她亲手按的朱砂印。
孩子的皮肤比记忆中薄，能摸到突兀的骨节。
她喉咙发紧，却见若卿悄悄用指甲在她掌心划了道横线，又点了三个点。
摩斯密码里，这是"小心"。
"桃儿去把炭盆添些松枝好不好？"落雪蹲下来，替桃儿理了理歪掉的珊瑚珠。
小姑娘蹦蹦跳跳跑向角落，铜铲碰在炭盆沿上，叮铃作响。
若卿立刻凑近她耳畔，睫毛扫过她耳垂："昨夜里，吴公公给我喝了苦药。"他的声音轻得像片雪，"但我含在舌头底下，吐在床缝里了。"
落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年前顾子尘用掺了的参汤困住她时，她也是这样把药吐进花盆。
她反手握住若卿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画写："宿云可信？"
若卿的手指突然抖了抖。
他抬头望向窗外，雪片正撞在窗纸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湿痕。"宿云哥哥给我看了阿母的绣帕。"他说，"帕子角上有朵红梅，和阿母从前给我缝肚兜的针脚一样。"
落雪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她被关进冷宫前，塞在若卿襁褓里的最后一件东西。
她刚要再问，桃儿举着松枝跑回来，发辫上的珊瑚珠撞出细碎的响。
若卿立刻松开手，低头去捡地上的柳条，指尖却在草茎上飞快绕了个结——那是她教他的"平安扣"编法。
"娘娘，殿下请您去偏厅。"
门帘被掀起时，穿堂风卷着雪粒扑进来。
落雪看见玉风站在门口，玄色斗篷上落满雪，腰间的玉佩却擦得锃亮——那是顾子尘从前赏他的，连绳子都换过三回。
她把若卿往桃儿怀里推了推，转身时触到若卿拽住她裙角的手，像片不肯落的叶。
偏厅的檀香浓得呛人。
落雪刚跨进门，就看见血舞端坐在主位上。
女人的脸藏在银线绣的牡丹面纱后，只露出一双丹凤眼，眼尾的红痣比顾子尘那幅画里的更艳，像滴凝了三年的血。
"冯姑娘别来无恙。"血舞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听说你在街市上被百姓骂'妖女'，倒比当年在顾府当替身时风光多了。"
落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年前血砂宫的人正是用"替妹妹争宠"的由头，作者“抱竹笋的熊猫”推荐阅读《夜宴沉沦：我的替身是白月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把她推进顾子尘的寝宫。
她盯着血舞腕间的红珊瑚手串——那是当年她替冯落云送的生辰礼，"宫主倒记得清楚。
不知当年说'顾子尘最恨替身，你若能让他动真心，我便还你自由'的话，还算不算数？"
檀香突然断了。
血舞的手指扣住椅背，指节泛白："你可知我女儿阿鸾失踪那日，身上穿的正是你绣的百蝶裙？"她猛地扯下面纱，左脸有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骨一首划到下颌，"是你引她去了乱葬岗！
是你——"
"是你让阿鸾拿着我的绣帕引开追兵！"落雪的声音突然拔高，"那说'若卿在我手里'，我才会跟着她走。
可等我找到若卿，阿鸾根本不在乱葬岗！"
厅内的空气瞬间凝结成冰。
宿云掀帘进来时，正看见血舞抓起茶盏砸向落雪。
他扑过去挡住，瓷片划开他的手背，血珠落在青砖上，像朵开败的红梅。"阿娘！"他的声音带着裂帛似的疼，"三年前你派去冷宫的暗卫，我在枯井里找到了他们的腰牌。"
血舞的手悬在半空。
她望着宿云手背的血，突然笑了："原来你早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救她，是为了当年那个替你挡箭的小宫女？"
落雪后退两步，后背撞在博古架上。
青瓷瓶里的红梅枝颤了颤，落下两片残瓣。
她终于明白宿云眼里那抹熟悉的痛——像极了她每次看见若卿手腕上被顾子尘的鞭子抽的伤痕时，心里漫上来的钝痛。
"若卿被带去御书房了。"玉风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吴公公说，要演练登基仪式。"
落雪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推开宿云往外跑，雪粒打在脸上像刀割。
御书房的门虚掩着，她看见若卿站在龙椅前，小身板挺得笔首，却在看见玉玺的瞬间，瞳孔缩成针尖大的点——那方玉玺的螭龙纽上，沾着半枚暗红的血渍，和顾子尘当年在她背上烙的梅花印，红得一模一样。
桃儿踮着脚去摸玉玺，指尖刚碰到龙纹，吴公公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老太监的指甲掐进小姑娘的肉里，脸上却堆着笑："公主金贵，碰坏了玉玺可怎么好？"他抬头时，落雪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像极了顾子尘举着皮鞭说"替冯落云受罚"时，眼里跳动的火。
若卿突然转身，朝落雪跑过来。
他的小靴子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像极了三年前她抱着他逃时，雪地里歪歪扭扭的痕。
落雪蹲下来抱住他，闻到他发间有股熟悉的苦——是的味道。
她抬头时，正看见吴公公弯腰捡起玉玺，龙纹在他掌心投下阴影，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桃儿揉着被掐红的手腕，脆生生说："吴公公的手好凉，像阿母上次被打时，雪地里的石头。"
落雪的手指猛地收紧。
她望着御书房檐角垂下的冰棱，突然想起若卿在柳条帽上洇的水痕——那朵未开的红梅，此刻正映在玉玺的龙纹里，像团要烧起来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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