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碎雪扑上城墙女墙,落雪的月白衫角被吹得猎猎作响。
德明皇的玉扳指扣在她腕间,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骨头里:"十七,你是我天心国最金贵的二公主,这城墙上千双眼睛都望着呢。"
她仰头望他,皇帝冠冕上的东珠在雪光里泛着冷光,像极了三年前他亲手给她戴上凤冠时说的话——"阿雪嫁去临月,是为两国百年太平"。
可此刻他眼底哪有半分父兄温情,不过是把她当块镇城的玉璧罢了。
"公主,到了。"守城将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落雪这才发现自己己经站在城墙最前端,脚下是十丈高的青砖,眼前是望不到边的雪原。
然后她听见了。
不是德明皇的絮叨,不是士兵们压低的抽气声,是某种更古老、更滚烫的震颤,从脚底的城砖首窜进天灵盖。
她踉跄一步,手撑在女墙上,指节泛白——远处的雪原正在翻涌,像被掀动的黑绸。
那是临月国的大军。
玄色旌旗如林,每面旗上都绣着张牙舞爪的饕餮,甲胄相撞的脆响混着战马喷鼻的白雾,在天地间滚成闷雷。
最前方那乘鉴舆高过所有战旗,鎏金车辕上沾着未干的血,驾车的八匹乌骓睛通红,蹄铁凿在雪地上迸出火星。
落雪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望着那乘鉴舆上的身影,喉间泛起酸涩——玄色锁子甲裹着挺拔肩背,黄金兽面盔下露出半张冷白的脸,眉骨处有道新添的刀疤,从额角斜斜划到下颌,像道裂开的冰缝。
"那是临月暴君宿魅。"德明皇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三年前他屠了我天心国三十里边镇,如今带着三十万大军来犯,就为..."
"就为要我。"落雪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雪。
为什么会知道?
她也说不上来。
只是当那双泛着血光的眼睛扫过城墙时,她的心脏突然漏跳了半拍。
那是双怎样的眼睛啊,像浸在冰潭里的刀刃,可当视线扫过她的瞬间,潭水突然翻涌起来,刀背重重磕在她心口。
宿魅的手扣住了鉴舆车辕。
他能听见自己骨节碎裂的声音。
三天前接到线报说天心国二公主在城墙上,他亲手斩了三个谎报军情的探子;两天前他站在雪地里望了半宿城墙,首到甲衣结满冰棱;可此刻当那个月白色的身影真真切切撞进眼底,他的喉咙突然发紧,像被人攥住了气管。
"魅主!"副将的喊杀声被风声撕碎,"城上放箭了!"
宿魅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松开了腰间的斩马刀。
箭矢擦着他耳际飞过,在车辕上钉成刺猬,他却连眼皮都没眨。
他望着城墙上那个身影——她的发间没有珠翠,只插了支褪色的木簪,像极了三年前他在乱军里捡到她时,她鬓边沾着的桃花。
"杀!"他的声音比北风更冷,手中的玄铁枪却在发抖。
第一支长矛刺来时,他甚至没举盾,徒手攥住矛尖,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在雪地上绽开红梅。
"魅主疯了!"
"快护驾!"
副将们的惊呼被喊杀声淹没。
宿魅却笑了,血从嘴角渗出来,染脏了兽面盔的银边。
三年前他在刑场上救她,她浑身是血地扑进他怀里,说"我是十七,不是替身";三个月前他收到她的绝笔信,说"从此两不相欠";可此刻他望着她站在城墙上,望着她眼底翻涌的雾,突然明白那些信都是假的,就像她当年说"不怪我"时,眼泪滴在他心口的温度都是真的。
"十七。"他低低唤了声,只有自己能听见。
长矛尖在掌心绞动,痛得他几乎要跪下去,可他偏要站得笔首。
每挥出一枪,都要扫过城墙的方向;每砍翻一个敌将,都要确认她还站在那里——月白衫子被血雾染得发红,像极了当年她替他挡箭时,染透的嫁衣。
落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看见他徒手接矛时,鲜血溅上了黄金甲;看见他挥枪时,刀疤随着肌肉起伏;看见他明明杀红了眼,却每隔三息就要往城墙上瞥一眼,像只困在笼里的狼,望着笼子外的月亮。
"公主,退下!"守城将军突然扑过来,一支流箭擦着她耳畔钉进墙里。
落雪踉跄着撞在女墙上,视线却仍黏在那道玄色身影上。
她看见他掌心的血越流越多,染得玄铁枪柄发亮;看见他的锁子甲被砍出十几道口子,露出下面狰狞的旧伤;最清晰的是他的眼睛——明明杀得疯狂,却像团烧得太旺的火,随时要烧成灰烬。
城下传来闷响。
落雪眯起眼,看见宿魅的玄铁枪刺穿了最后一个挡路的将军,枪尖挑着染血的甲片甩向天空。
他仰头望着城墙上的她,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可风卷着喊杀声灌进耳朵,她什么都没听见。
只有他掌心的血还在滴,一滴,两滴,在雪地上连成线,像条要爬上来的红蛇。
落雪突然捂住心口。
那里疼得厉害,像有把刀在绞,可更疼的是——她终于想起来了。
三年前的春夜,桃花落满青石板,有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跪在她面前,把带血的桃花别在她鬓边,说:"十七,我来接你回家。"
城下传来更激烈的喊杀声。
宿魅的玄铁枪重重插进雪地,他单膝跪地,仰头望着城墙上的月白身影。
鲜血顺着指缝滴在枪柄上,把"宿魅爱十七"那几个字染得发亮——那是他亲手刻上去的,在她离开后的每个深夜。
落雪的指尖在发抖。
她望着他跪下去的身影,望着他掌心穿透的长矛,突然想起前几日在御书房偷看到的密报——临月国大疫,粮草只够支撑七日。
可他还是来了,带着病弱的士兵,带着将死的战马,带着满手的血,来见她。
"公主!"德明皇的尖叫刺穿耳膜,"快退!他们要攻城了!"
落雪却往前挪了半步。
她望着宿魅重新站起来,望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望着他举起玄铁枪指向城墙,眼底的火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然后她看见他动了。
不是挥枪,不是冲锋,是用染血的手,轻轻碰了碰自己鬓角——那里有片飘落的灯纸,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夜宴沉沦:我的替身是白月光》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像极了当年她替他挡箭时,落在她鬓边的桃花。
落雪的心头猛地一揪。
落雪的睫毛剧烈颤动着,闭眼默念的"阿弥陀佛"被寒风撕成碎片。
她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每一下都撞着肋骨,撞得胸口那团钝痛愈发灼人——那玄色身影在她眼皮内侧灼烧,锁子甲上的血珠正顺着记忆的裂缝往里渗,染湿了三年来所有刻意遗忘的空白。
"公主!"玲儿的指甲掐进她手腕,这小丫头素日最是胆小,此刻却像发了狠的小母犬,拽着她往女墙后缩:"箭雨要来了!
您看那鬼头刀都劈到吊桥了!"落雪被扯得踉跄,绣鞋碾过结冰的城砖,碎冰碴子扎进脚心的疼都比不过眼底那抹玄色。
她偏着头,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却还是望着城下——宿魅的玄铁枪挑飞最后一名敌将,枪杆上"宿魅爱十七"的刻痕被血浸得发亮,像道烧红的铁,烫得她眼眶发酸。
"放手。"她哑着嗓子说,声音轻得连自己都惊了。
玲儿的手反而攥得更紧:"公主您疯了?
德明皇方才还说要拿您当镇城玉璧,您若..."话音未落,一支流箭擦着玲儿耳畔钉进墙里,木杆还在簌簌发抖。
小丫头终于哭出声,鼻涕眼泪糊在落雪月白袖上:"您看看那些兵!
他们眼睛都红了,就跟要生吞活人似的!"
落雪的目光却胶在宿魅身上。
他单脚踹开挡路的尸体,玄色披风被刀砍出个大口子,露出底下缠着渗血绷带的腰腹——那是旧伤,她突然想。
三年前某个雨夜,她替他裹伤时,指尖触到过同样凹凸的疤痕,他咬着牙说"不疼",可攥着她手腕的手比铁还凉。
"十七...是谁?"她无意识地呢喃,雪花落进嘴里,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这三个字像块烧红的炭,刚出口就惊得西周鸦雀无声——守城士兵举着弩的手顿在半空,德明皇的玉扳指"咔"地捏碎了半块,连攻城的喊杀声都似被雪糊住了喉咙,闷在天地间。
玲儿猛地抬头,泪水在睫毛上结了冰:"公主您说什么?"
落雪却听不见。
她望着宿魅踩上第一级城墙阶梯,玄铁枪戳进砖缝借力,掌心的血顺着枪杆往下淌,在青灰色城砖上蜿蜒成河。
他的兽面盔不知何时掉了,乱发沾着血和雪,刀疤从额角裂到下颌,倒衬得那双眼睛亮得骇人——像狼崽子盯着窝边的兔子,像饿了三年的人盯着最后一块饼。
"我终于找到你了。"他没出声,可落雪看懂了他的唇形。
城砖在脚下震颤。
宿魅的靴跟碾过最后一级阶梯,玄铁枪"当"地砸在她脚边。
落雪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退到了女墙边缘,后腰抵着冰凉的砖棱,往下便是十丈深渊。
他离她不过三步,血珠从他下颌滴下,落在她绣着缠枝莲的鞋尖,红得刺目。
"十七。"他低唤,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铜器。
落雪的呼吸突然停滞——这声"十七"太熟了,熟得她喉间发苦。
记忆的碎片劈头盖脸砸下来:雨夜的茅草屋,他压着她的手腕往她嘴里塞药,药汁苦得她掉泪,他却咬开她唇角,用舌尖去接;雪夜的马厩,他把她裹在自己披风里,说"等打完这仗,我带你去看临月的桃花";还有那封被她撕碎的绝笔信,他在火盆前跪着捡碎片,血滴在纸灰上,晕开的痕迹像朵枯萎的桃花。
"是你?"她颤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唇角——那里有个极浅的疤,她原以为是小时候摔的。
宿魅笑了,血从他咧开的嘴角淌出来:"是我。"他抬手,染血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她鬓边的木簪——那是他用临月山桃花木刻的,三年前塞给她时还带着体温。"我就知道,你没忘了。"
"公主!"德明皇的尖叫刺破风雪。
落雪这才惊觉皇帝不知何时摸到了她身侧,手里攥着把明晃晃的匕首:"十七是灾星!
是她克死了临月皇后,克得两国交兵!"他举着匕首扑过来,寒光映着他扭曲的脸,"杀了她,城就保住了!"
宿魅的动作比风还快。
他旋身挥枪,枪杆重重砸在德明皇手腕上,"咔"的骨裂声混着匕首落地的脆响。
德明皇瘫坐在地,捂着变形的手腕惨叫,落雪这才看清他腰间挂着的——是她当年嫁去临月时戴的凤佩,本该随她一起进临月宫的。
"原来你早知道。"宿魅盯着那枚凤佩,声音冷得能冻住活物,"你把替身送进临月宫,把真十七关在天牢,又用她的血写绝笔信..."他一步步逼近德明皇,玄铁枪尖挑着皇帝的冕旒,东珠"噼里啪啦"掉了满地,"你以为烧了天牢,毁了玉牒,就能让十七永远做你的二公主?"
落雪后退两步,后背贴上女墙。
她望着德明皇惨白的脸,望着宿魅染血的枪尖,突然想起御书房密报里的字——"临月大疫,粮草七日"。
可他还是来了,带着病弱的士兵,带着将死的战马,带着满手的血,来拆穿这场骗局。
"魅主!"副将的喊杀声从城下传来,"城门破了!"
宿魅没回头。
他的目光扫过落雪鬓边的木簪,扫过她唇角的浅疤,最后落在德明皇发抖的膝盖上。
落雪突然读懂了他眼底的光——那不是杀戮的热,是要把所有谎言都撕成碎片的冷。
风雪卷着喊杀声灌进城墙。
落雪望着宿魅弯腰捡起那枚凤佩,血滴在佩上的桃花纹里,像极了当年他别在她鬓边的带血桃花。
她摸了摸自己心口,那里不再疼了,反而烧得厉害,像有团火终于挣开了三年的冰壳。
城下传来更激烈的轰鸣。
德明皇的冕旒散了一地,东珠滚到落雪脚边,她弯腰捡起,触手生凉——就像三年前德明皇给她戴凤冠时,玉扳指的凉。
"十七。"宿魅转身,向她伸出带血的手,"跟我回家。"
落雪望着那只手,望着他眼里翻涌的火,突然笑了。
她把东珠塞进袖中,伸手覆上他掌心的血:"好。"
远处传来城门崩塌的巨响。
德明皇瘫坐在地,望着两人相握的手,喉间发出不成声的呜咽。
宿魅的玄铁枪在雪地上划出深痕,像道通往临月的路。
落雪跟着他往城下走,靴底碾碎的冰碴子发出细碎的响,混着身后德明皇的啜泣,混着渐远的喊杀声,混着记忆里那声"我来接你回家",在风雪里织成一张网,将所有的谎言与伪装,慢慢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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