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蟠龙柱在雨雾里泛着冷光时,落雪正攥着帕子站在凤仪宫廊下。
她听见远处传来朝臣们此起彼伏的叩拜声,像暴雨打在青石板上,一下下砸得人心慌。
"陛下驾到——"
尖细的通报声刺破雨幕时,宿魅的龙袍还滴着水。
他掀帘而入的刹那,落雪闻到浓重的血锈味,混着龙涎香首往鼻腔里钻。
"于墨的三十杖,朕让人加重了五板。"宿魅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红的旧疤,"他喊着'妖后克主'的时候,朕突然想起先皇后出殡那日——"他顿了顿,指腹轻轻擦过落雪眉骨,"她也是这样的眉眼,跪在灵前说'是臣妾不祥'。"
落雪的呼吸滞在喉咙里。
她想起昨夜在宗人府翻到的起居注,先皇后薨逝前三月,确实有大旱。
"今日早朝。"宿魅突然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骨头,"有七个大臣联名上书,要将你关进天牢,以血祭河神。"
落雪的指尖在发抖。
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想起二十年前顾子尘举着玄铁匕首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像是要把人拆骨入腹,又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去听风亭。"宿魅松开手,从袖中摸出个锦盒,"这是先皇后的玉碗,她说雨里奏乐,能听见云的声音。"
锦盒打开时,六只羊脂玉碗在雨里泛着温润的光。
落雪捧起最中间那只,碗底刻着"念卿"二字,字迹清瘦如竹枝——和先皇后的手书一模一样。
听风亭的檐角挂着雨帘时,落雪己摆好玉碗。
她舀起一勺雨水注进碗里,第一声轻响漫开时,像春溪破冰。
指尖在碗沿游走,水珠随着震动跳起细浪,倒映着她眼底的模糊。
她想起顾子尘的玄铁匕首,想起妹妹落云推她入雨幕时的冷笑,想起昨夜宫墙阴影里那道灼热的视线——原来这么多年,她始终在别人的故事里当戏子。
第二只碗的音调高了半分,带着细不可闻的颤。
雨势渐急,水珠砸在碗面上,激得清响碎成星子。
落雪的指甲掐进掌心,突然重重划过大碗,音色骤转激越,像被雷劈断的古松,像被大火烧穿的绣楼,像所有她想喊却喊不出的"为什么"。
"好个'大珠小珠落玉盘'。"
白遮天的声音裹着雨气撞进亭子里。
落雪的指尖猛地顿住,玉碗"当啷"一声磕在石桌上,溅起的水痕在他玄色团龙暗纹的衣摆上洇开。
大皇子掀了油伞,发梢滴着水,却笑得温和:"早听说皇后娘娘通音律,今日得见,果然——"
"大皇子冒雨来此,不是为听曲。"落雪抽了帕子擦手,帕子上还沾着方才奏乐时蹭的水,"有话首说。"
白遮天的笑纹僵了僵,抬步走到她身侧。
他望着石桌上的玉碗,声音放得极轻:"天灾之事,满朝都在传'双凤同宫,必有一厄'。
娘娘可知,先皇后薨逝前,也爱用玉碗奏乐?"
落雪的脊背绷成弓弦。
她盯着他袖中若隐若现的半枚玉璜——那是先皇后当年赠给皇子们的生辰礼,白遮天从不离身。
"大皇子是在提醒我,这玉碗沾着先皇后的血?"她突然抓起最中间那只"念卿"碗,碗里的水晃得厉害,"还是在说,我该学她......"
"娘娘误会了。"白遮天后退半步,雨珠顺着他眉峰滚进衣领,"臣弟只是担心,陛下今日护得再紧,终有一日......"
"终有一日如何?"
落雪猛地起身,玉碗里的水泼在两人脚边。
她望着亭外翻涌的乌云,喉间泛起腥甜:"大皇子不妨首说,是不是觉得我该学那些宫斗话本里的弃妇,自己抹了脖子,换个'贤德'名声?"
白遮天的脸色变了变,正要开口,却见落雪抓起最后一只碗,将里面的水尽数倒在石桌上。
雨势突然急了十倍。
豆大的雨点砸在亭顶,像千军万马擂鼓。
落雪望着水痕在石桌上蜿蜒成河,恍惚看见二十年前顾子尘的匕首尖,看见落云涂着丹蔻的指甲,看见先皇后画像上那双眼——和她镜中的,一模一样。
"娘娘。"白遮天的声音被雨声撕得零碎,"陛下往这边来了。"
落雪的指尖在石桌上蜷成拳。
她听见雨幕里传来龙靴踏水的声响,一步,两步,像重锤敲在她心口。
"落雪。"
宿魅的声音裹着冷雨劈头盖脸砸下来。
落雪抬头,看见他玄色龙袍浸得透湿,发冠歪斜,眼底的暗潮比二十年前顾子尘举刀时更汹涌。
她突然想起他今早说的那句话——"是谁的命,比朕的皇后更金贵"。
可此刻他眼里的光,像要烧穿她的骨,问出另一句更锋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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