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碎雪扑进城主府正厅的雕花门框时，冯落雪的指尖己经冻得失去了知觉。
她垂着的袖管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里还留着昨日夹拶留下的青肿，疼得钻心，却比不过心口那团冷透的灰。
"十七小姐，上座。"玉风的声音像淬了冰碴子，指节叩在她肩头上。
落雪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主位右侧第三张梨木椅正对着厅门，穿堂风裹着院外梅香灌进来，吹得她额前碎发黏在冷汗浸透的鬓角上。
她没说话，扶着椅背慢慢坐下。
锦缎椅面冰得刺骨，透过月白素裙烙在腿上。
这是她第一次素颜出现在宴会上——镜匣里的螺子黛、胭脂膏，昨夜被翠儿哭着收进了箱底。"小姐这样去，会被人说不敬的。"小丫头抽抽噎噎。
可落雪只是望着铜镜里自己泛青的唇，想起宿魅昨日甩她耳光时，说的那句"冯府的女儿最会算计"。
算计？
她摸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小腹，那里空了。
稳婆说孩子才两个月，像朵刚结的梅骨朵，说没就没了。
可她原是想等胎像稳了再告诉他的——等他不再把她当冯落云的替身，等他偶尔落在她发顶的目光，能多停那么一刻。
"城主到——"
满堂跪伏的动静惊得落雪抬了眼。
宿魅着玄色暗纹锦袍跨进门，腰间玉牌撞出清响。
他目光扫过厅中，最后落在她身上时，眉峰微不可察地挑了挑——许是奇怪她今日素面，又或是记起昨日她跪在青石板上，梅瓣落满膝头的模样。
落雪赶紧垂眸。
她看见自己交叠在膝头的手，指节还肿着，像被雪压坏的菜心。
厅里渐渐热闹起来，酒盏相碰声、恭维话像涨潮的海水漫过她的耳。
她盯着案上那盏半凉的碧螺春，茶叶沉在盏底，像极了昨夜她流在青砖上的血，结了冰，凝着黑红。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第一声刀剑破空的锐响刺穿酒气时，落雪的后颈先泛起凉意。
她抬头正看见左侧廊下翻进三道黑影，蒙面，持短刃，目标首取主位上的宿魅。
"保护城主！"护卫队的喊杀声炸响。
宿魅反应极快，旋身扣住身侧侍妾的手腕往面前一带——那是张姓庶女，昨日还往她房里送过蜜饯的。
刀刃刺进侍妾后背的闷响混着她的尖叫，血珠溅在宿魅玄色衣袖上，绽开腥红的花。
落雪的呼吸顿住。
她看见宿魅的指节在侍妾肩头上绷得发白，眼尾却连半分波动都无，像在捏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还有刺客！"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落雪转头的瞬间，寒光掠过她耳畔——第西道黑影从她身后的梁柱后窜出，手臂如铁钳般勒住她脖颈。
刀刃抵在她喉间，凉得像浸过冰水。
"退开！"刺客的声音粗哑，带着破风箱似的嘶鸣。
落雪被勒得喉骨发疼，却忽然笑了。
她望着对面主位上的宿魅，他正徒手掐住一名刺客的咽喉，指缝间渗出的血顺着腕子往下淌，在锦袍上洇成狰狞的印记。
"放了我，饶你不死。"宿魅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井。
刺客却把刀刃又压进半分，落雪能感觉到皮肤被划破的刺痛，血珠顺着刀刃往下滚，滴在她素裙上。
"要活的？"刺客突然低笑，"那我带这位夫人走——"
落雪的视线落在宿魅攥紧的拳头上。
他的目光扫过她，像扫过一件碍事的摆件。
她想起昨夜他替她挑梅刺时，指尖的温度；想起他说"梅刺比人心干净"时，眼尾那点极淡的软。
原来都是假的，都是她自己骗自己。
"动手吧。"她突然开口。
刺客的动作顿住。勒着她脖颈的手臂松了些，"你说什么？"
落雪望着喉间的刀刃，笑意在眼底漫开。
她想起娘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雪儿，活着比什么都金贵"；想起落云把玉兔按进冰湖时，那声"姐姐替我疼着"的娇笑；想起自己昨夜跪在青石板上，望着碎成冰渣的心，终于明白——原来最疼的不是被误解，是明知道他永远不会信，却还是忍不住想靠近。
"我说，"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雪，"刺进来。"
刀刃没入血肉的瞬间，落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不是慌乱，不是恐惧，是解脱的轻响。
血沫溅在刺客脸上，她看见他瞳孔骤缩的模样，看见宿魅猛地站起身，玄色衣摆扫翻了酒案，看见月光从厅门斜照进来，在她脚边染出一片温热的红。
"落雪！"
这声喊像被揉皱的纸，混着嗡鸣撞进她耳朵。
她想抬头看宿魅的脸，可眼前渐渐模糊。
有什么东西在小腹里轻轻动了动——许是错觉吧，孩子己经没了。
她慢慢倒向地面，触到青砖的刹那，忽然觉得这样也好，不用再等他回头，不用再装成另一个人的影子。
"传大夫！"
"城主，她还有气！"
人声像隔了层毛毡。
落雪感觉有人托起她的头，有温热的手按在她心口。
她想抓住那双手，可力气像被抽干了。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很慢，很轻，却固执地跳着，像极了...像极了两个月前，她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了孩子时，那声"小姐有喜了"的通报。
夜渐深时，落雪房里的炭盆噼啪炸了个火星。
宿魅站在床前，望着她苍白的脸。
她的唇色比月光还淡，喉间的伤口裹着渗血的纱布，腕脉在烛火下轻轻跳动，像只快死的蝶。
他的手悬在她额前，终究没敢触碰。
窗外寒风卷着碎雪扑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
他想起方才太医说"夫人胎像不稳，但...还有救"时，自己为什么会松那口气。
"把炭盆再添两个。"他对着守夜的紫衣低声道。
转身时，袖角扫落了床头案上的药盏，青瓷碎片里映着他扭曲的脸——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自己，眼底翻涌着连他都认不清的情绪。
雪越下越大了。
作者“抱竹笋的熊猫”推荐阅读《夜宴沉沦：我的替身是白月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67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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