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山风灌进领口,她却觉得浑身发烫——那是雪尘刚才按在她心口时,透过单衣传来的灼热潮红。
洞外的枯枝断裂声又近了些,她望着雪尘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昨夜他替她挡刀时,也是这样不容分说地将她推到身后。
"三皇子!"
一声带着血沫的嘶吼刺破雾霭。
落雪猛地攥紧平安扣,金箔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那是阿强的声音——雪尘的侍从,昨夜替他们探路时被毒蜂蛰得浑身肿起,此刻却像被人扼住喉咙般断续。
"阿强!"雪尘的回应混着闷哼,像是被重物击中。
落雪冲下石阶,鞋跟在湿滑的青苔上打滑,扶住岩壁时摸到一手黏腻——是血,还带着体温的血。
雾里突然撞出个身影,阿强跌跌撞撞扑过来,后背插着三支羽箭,箭尾的红缨被血浸透,像团烧残的火。
他抓住落雪的手腕,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她腕上,烫得她一颤:"护...护好殿下。"
"阿强!"雪尘从雾里冲出来,短刀上还滴着血。
他半跪接住阿强往下坠的身体,玄色外袍下摆被划开道口子,露出下面渗血的绷带。
阿强的头重重磕在他肩窝,染血的手摸索着去够雪尘腰间的玉佩:"当年...在寒潭边,我爹说...要替冯家小姐..."
"别说了!"雪尘的喉结剧烈滚动,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触到一片黏湿。
阿强的瞳孔开始涣散,嘴角扯出个笑:"我替您...挡了这箭...不亏。"最后一口气散在风里,手指终于够到玉佩,无力地垂落。
雪尘抱着阿强的尸体跪在地上,晨雾漫过他低垂的头颅。
落雪看见他肩头在抖,像是要把整座山的重量都压垮,却始终没发出一声。
首到阿强的血浸透他前襟,将那片深褐的旧血渍晕染成暗红,他才缓缓起身,把阿强放平在青石板上,用自己的外袍盖住他的脸。
"走。"他转身时,落雪看见他眼尾泛红,像被刀割开道小口。
宿魅是在正午时分被引到悬崖底的。
他穿着玄金暗纹的龙袍,腰间的玉牌撞在岩壁上发出清响,眉峰紧拧着,目光扫过落雪时顿了顿:"冯姑娘倒是好兴致,约朕来这荒山野岭?"
落雪攥着裙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能闻到宿魅身上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那是曼陀罗毒入肺腑的征兆。
三天前在御药房,她偷看到太医院的密报,说魅翎皇近日咳血不止,夜间盗汗,正是中了慢性毒。
"陛下中了曼陀罗花毒。"她脱口而出,"臣女在古庵学医时见过,需用悬崖顶的冰蝉草做药引,配合..."
"够了。"宿魅冷笑一声,龙袍下摆扫过石台上的陶锅,"冯姑娘与三皇子同游深山,倒有闲心研究朕的病症?"他突然逼近落雪,指尖掐住她下巴,"雪尘说你有办法解毒,可朕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们兄妹的计谋?"
落雪被掐得偏过头,看见雪尘站在洞口,腰侧的绷带又渗出血来。
他朝她微微摇头,目光里有隐忍的警告。
她喉头发紧,想起雪尘昨夜说的话:"宿魅多疑,你得让他信你是为他好,不是为我。"
"陛下若不信,臣女愿以命相证。"她反手抓住宿魅的手腕,"毒发时您是不是觉得胸口像压着块石头?
夜里总梦见火?
那是曼陀罗的幻觉,再拖三日,您的心肺就会烂成浆。"
宿魅的手指松了松。
落雪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动摇,却又立刻被冷硬覆盖:"所以你和雪尘特意引朕来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就为了证明你医者仁心?"他突然甩开她的手,转身时龙袍带起一阵风,"朕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雪尘就在这时动了。
他像片被风吹起的叶子,悄无声息绕到宿魅身后,两指并起点在他后颈大椎穴上。
宿魅闷哼一声,踉跄着扶住石壁,眼神逐渐涣散:"你...敢..."
"陛下且歇着。"雪尘的声音哑得像砂纸,"解毒需要您配合,现在这样最好。"他扶着宿魅在草垫上坐下,从怀里摸出个牛皮纸包,里面整整齐齐排着七根银针。
落雪这才发现他的手在抖。
银针捏在指尖,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指腹在宿魅的天突穴上按了按,银针精准刺入——可第二针刺向膻中穴时,他的手腕突然一软,银针歪了半寸,扎在宿魅锁骨上。
"雪尘!"落雪扑过去,看见他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在草垫上,晕开深色的水痕。
他的脸白得像纸,连唇色都褪成青灰,却朝她扯出个笑:"手滑了。"
"你伤得太重。"落雪抓住他的手腕,摸到脉搏跳得又急又弱,"换我来。"
"不行。"雪尘抽回手,指尖擦过她手背,凉得像冰,"这针法要配合呼吸,你没学过。"他重新捏起银针,这次刺得极慢,每刺进一分都要停顿片刻,仿佛在和自己的身体较劲。
第七根针扎进气海穴时,他突然捂住嘴,指缝间渗出一缕血丝。
落雪的眼泪砸在草垫上。
她想起三年前在顾子尘寝宫外,她摔碎平安扣时,雪尘蹲在她脚边,一声不吭地捡碎片。
那时他还是个清瘦的少年,如今却连举针的力气都快没了。
"去煎药。"雪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冰蝉草要熬够三柱香。"
落雪抹了把脸,转身跑出石洞。
洞外的瓦罐还搁在火上,药香混着松枝的焦味飘起来。
她蹲在火边,盯着药汁咕嘟咕嘟翻泡,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晨雾散了些,能看见悬崖顶的树影摇晃,偶尔有几片枯叶落进药罐,她忙用木勺捞出来,仿佛这样就能捞走所有厄运。
"阿强说,当年在寒潭边..."雪尘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落雪回头,看见他倚着洞壁,外袍搭在臂弯里,露出下面染血的中衣。
他望着悬崖顶的方向,唇角还沾着血,"他爹是冯府的老护院,当年你落水,是他爹救的你。"
落雪的手一抖,木勺掉进药罐。
她想起七岁那年掉进寒潭,是个穿灰布衫的老护院把她捞起来,后来那护院得了肺痨,娘偷偷塞过银子。
原来阿强...
"他说要替他爹,护你一世周全。"雪尘低头扯下块布,蘸了水擦手,血渍在布上晕开,"可他今天替我挡了箭。"他突然笑了,笑得咳嗽起来,"你看,连他都弄错了。"
落雪站起身,想走过去,却被他抬手拦住。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轻轻倒进药罐:"最后一味药,是冰蝉草的根须,要在起锅前放。"药汁立刻泛起层淡金色的沫,香气更浓了。
"雪尘..."
"该走了。"他转身走向晨雾,外袍在风里翻飞,"玉风还在拦追兵,我得去帮他。"
"你伤成这样!"落雪追上去,却被他避开。
他的背影越来越淡,像要融进制雾里。
落雪突然想起他塞给她的平安扣,掏出来时,金箔上沾着他的血,在阳光下泛着暗紫。
"落雪。"他的声音从雾里飘来,"等下端药进去,慢些喂。"
落雪攥紧平安扣,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药罐里的水开了,咕嘟声像心跳。
她盛了碗药,捧在手里,能感觉到热度透过粗陶碗壁渗进掌心。
石洞的阴影里传来宿魅的动静,像是翻了个身,低低唤了声:"落雪?"
她深吸一口气,捧着药碗走向石洞。
晨雾还没散尽,山风卷起药香,裹着她的裙角,往洞里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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