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恒温系统坏了第三十七小时，林晚指尖敲在光脑上的频率比窗外飘的冰碴还密。她额角的碎发凝着细霜，视线却像钉死在全息屏上——那串从敦煌莫高窟第257窟壁画里抠出来的星图编码，己经跟2140年“鹊桥”号空间望远镜捕捉到的河外星系光谱对撞了七十二次，每次都在最后三位数字崩成乱码。屏幕的蓝光映得她眼睛发疼，她伸手抹了把脸，指腹沾到的霜化在掌心里，凉得刺骨。
顾珩蹲在古董级的檀木案前，手指抚过《开元占经》的帛书复制品，指尖沾到的朱砂粉末在空气中飘成淡红的雾。他的羽绒服领口敞着，里面穿的是件洗得发白的棉衬衫，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个旧银镯子——那是他父亲临终前给的，说是从西安碑林的地摊上淘来的，刻着“星垂平野阔”的小篆。“第两百一十三页，武丁梦傅说的星象注，”他的声音像浸了檀木的香，沉得能压碎空中的霜，“是不是漏了黄昏时的仰角修正？”
林晚的手指突然顿住。她想起三天前在莫高窟的地道里，导游指着第257窟的“鹿王本生图”顶部星图说：“晚唐画工画这组星象时，特意标了‘黄昏倚杖望’的题记——敦煌的黄昏比北京时间晚两个钟头，仰角要算真太阳时。”她几乎是扑到全息屏前，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翻飞，把星图编码的时间戳从“2142-12-02 18:00:00”（北京标准时）改成“公元前1250年12月25日15:40:00”（敦煌真太阳时黄昏）。屏幕上的乱码立刻缩成一条细红线，像被捏紧的蛇。
顾珩的动作比她还快，手里举着马王堆《五星占》的帛书复制品，帛书上的朱笔批注还沾着墨痕：“火星会合周期日，武丁时期观测值比现代多日，修正值+。”他报出数字的瞬间，林晚首接敲进光脑——红线突然炸开，变成无数发光的星点，像有人把整个银河揉碎了撒在屏上。
“鹊桥”号的光谱数据涌进来，跟星点一一咬合。全息屏左上角的匹配度疯狂跳动：89%……92%……97%……林晚的呼吸悬在喉咙里，她看见顾珩捏着帛书的手在抖，朱砂粉末掉在牛仔裤上，染成淡红的印子。当匹配度跳到100%的刹那，整个屏幕亮得刺眼，星点汇聚成一行冰冷的黑字：
【时空节点T-001】
时间轴：公元前1046年1月20日17时32分（殷历十二月甲子日黄昏）
空间轴：仙女座M31星系α=00h42ms，δ=41°16′09″
行星编号：M31-XX-117
安全屋的空气像被冻住了。林晚盯着坐标，突然想起2139年姐姐林昭出发前的晚上——也是在这个檀木案前，林昭翻着《莫高窟壁画全集》，手指点着第257窟的星图说：“晚晚，你看这些星星的位置，跟我在‘鹊桥’号上拍的M31星系一模一样。”当时她还笑姐姐“时空任务组的人怎么跟顾珩一样迷信”，现在才懂，林昭不是迷信，是摸到了线索的边角。
顾珩的声音打破沉默，他的嗓子有点哑：“《尚书·牧誓》里‘甲子昧爽’是黎明誓师，但《逸周书·世俘》补了‘甲子夕，武王祭天’——黄昏的星象是祭天时刻，壁画里飞天托的玉盘，就是M31-XX-117的卫星轨迹。”他指着全息屏上的行星图像：淡蓝色的星球周围绕着三颗卫星，轨迹拼成一个玉盘，跟莫高窟壁画里的分毫不差。
桌上的秦代罗盘突然嗡地一声。那是顾珩从秦始皇陵复制中心弄来的，青铜盘面刻着二十八宿星图，玉指针此时疯狂旋转，最后精准地钉在全息屏的坐标上。玉指针发出青白色的光，与屏幕蓝光交叠，像有人在两千年前就把这个坐标刻进了青铜。林晚伸手摸罗盘，指尖传来灼热的温度——像林昭失踪前最后一条语音的温度：“晚晚，我摸到敦煌的星星了，它们在等我。”
全息屏突然弹出“鹊桥”号的高清回传图：M31-XX-117的表面有一片沙漠，沙漠里立着座跟莫高窟一模一样的石窟。石窟壁画上，一个穿宇航服的女人正伸手碰飞天的玉盘，宇航服编号清清楚楚——SZ-007，林昭的编号。林晚的眼泪砸在光脑键盘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姐……她在那里画了自己。”
顾珩凑过来，看清壁画旁的题记：“公元2139年11月5日，林昭至此，见星图如敦煌，遂绘像记之。”他的声音里带着颤：“你姐没失踪，她找到了碎片的线索，在等我们接她。”林晚想起林昭出发前说的话：“时空不是首线，是圆圈——我们站在这头，碎片在那头，找对坐标就能碰指尖。”
安全屋的恒温系统突然恢复，暖风吹散了林晚额角的霜。她抬头看顾珩，他眼睛里有星子在闪，像《开元占经》里的星象注：“从莫高窟的壁画到马王堆的帛书，从《开元占经》到‘鹊桥’号的光谱——线索从来不是散的，是一串用星光串起来的项链，等着我们把扣合上。”
全息屏上的坐标突然闪了一下，像有人在那边敲屏幕。林晚伸手触碰，虚拟星光落在掌心里，像接住了三千年前的月光。顾珩拿起案上的《开元占经》，翻到第两百一十三页，指着“武丁梦傅说”的星象注：“‘有大星出东方，光若火炬’——哪是傅说的星？是M31-XX-117的卫星反光，三千年前就照进了武丁的梦里。”
窗外的冰碴停了，能看见远处的桂树——那是林晚妈妈种的，每年冬天开得满树香。她想起妈妈说：“桂花香会飘到很远的地方，像星星的种子。”现在她懂了，星星的种子也会飘到桂香里，飘到三千年前的壁画里，飘到光年之外的星球上，等着寻找的人把它们带回家。
林晚靠在顾珩肩上，看着全息屏里的M31星系。她轻声说：“原来跨越光年的守候，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我们在现在找过去，过去在星图里找现在；我们在地球找星系，星系在星空中找地球。”顾珩补充道：“就像《开元占经》说的‘星回于天，人回于地’——所有线索都是时间写的回信，等着我们拆开的那天。”
全息屏的坐标定格在那里，像一盏不会灭的灯。窗外的仙女座星系更亮了，像有人举着灯，在光年之外，等他们来。
而此时，远在M31-XX-117行星的石窟里，林昭正坐在壁画前，摸着自己画的宇航服像。她的面前摆着块发光的碎片——时之砂的碎片，正慢慢融入她的手心。她抬头看天空，三颗卫星拼成玉盘，像敦煌的月亮。她轻声说：“晚晚，顾珩，我看见你们的星图了，我等你们。”
安全屋里，林晚突然笑了。她对着全息屏的坐标说：“姐，我们来了。”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桂花香。顾珩拿起笔，在《开元占经》的帛书上写下：“公元2142年12月2日，找到T-001坐标——时之砂的第一个碎片，在敦煌的星星里。”
所有的线索都闭环了。那些从三千年前的壁画里漏出来的星光，那些在古籍里藏了一辈子的星象，那些在宇宙里飘了两百万光年的光谱，终于在这一天，拼成了回家的路。
原来最动人的守候从来不是等待，是你翻遍所有星图和古籍，穿过所有时间和空间，终于发现——你要找的人，也在找你；你要找的碎片，早就在星图里，等了你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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