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春寒裹着沙粒拍在脸上时，林晚正踮着脚抹残碑上的青苔。青黑色苔藓下，"净业寺"三个篆字刚露出来，就被风卷着碎雪糊住。她啐了口沙，指尖蹭到碑缝里的碎瓷片——是片青瓷，釉色还泛着淡青，像极了她床头那只碎掉的茶盏。
"顾珩，罗盘还转吗？"她回头问。
顾珩站在供桌旁，青鸾罗盘在掌心转得发疯，铜壳撞得"咔嗒"响。他从怀里摸出颗朱砂痣似的小铜铃，晃了晃，铃声脆得扎耳朵，罗盘指针突然定住，尖端正对着殿后偏殿的门。
"那边有东西。"他说，剑鞘斜斜靠在肩头，朱砂剑穗在风里飘得笔首。
偏殿的门是松木板做的，铰链锈成了红褐色，林晚刚推开门，腐臭味就涌了出来——像死老鼠泡在雨水里，混着股说不出的冷意。她捏着张"驱邪符"往前递，符纸"唰"地燃起来，照亮了墙角的一堆骨头。
是狗骨头，颈骨上还套着半截破绳子，骨头缝里嵌着片黑布——是蚀时者的斗篷布。
"他们来过。"林晚的指尖泛着凉，把符纸往骨头堆里一扔。符纸烧得噼啪响，骨头缝里突然窜出只野兔，灰毛炸着，撞翻了供桌上的残碗。碗里积的雨水"啪"地溅在青砖上，竟冒起淡蓝色的烟。
"谁让你们碰那碗的？"
冷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晚猛地转身，只见穿破僧袍的人拄着枣木杖站在阴影里，骨制念珠缠在手腕上，每颗珠子都刻着歪歪扭扭的"阿弥陀佛"。他的兜帽滑下来，露出光头——头顶没有戒疤，反而有道从额头划到下巴的刀疤，像条僵死的蛇。
"慧明。"他说，枣木杖往地上一戳，"这庙的守寺人。"
顾珩的剑"唰"地出鞘，剑刃映着残阳："蚀时者呢？"
慧明的眼神突然阴鸷起来，骨念珠"唰"地飞出去，每颗珠子都泛着青灰的光，像蛇一样缠向顾珩的剑。顾珩手腕翻转，剑刃劈向念珠，却砍了个空——念珠突然变得透明，缠上剑鞘往回拽。林晚反应更快，掏出张画着雷纹的符纸，指尖燃着的火甩过去，念珠遇火"滋滋"缩成一团，落在慧明脚边，碎了两颗。
"妖女！"慧明骂着，却往后退了一步。
林晚上前一步，发间的银簪晃了晃："你师傅是圆空吧？"她从怀里掏出块碎片——第一块时光碎片，泛着淡金色的光，"他让我来找第三块碎片，蚀时者要凑齐三块打开'引魂阵'，你拦着我，是想看着蚀时者毁了这天下？"
慧明的脸突然白了。他扑过来抓住林晚的手腕，指节捏得她生疼："你怎么知道师傅的名字？"
"圆空大师在京都时，给我看过碎片的图纸。"林晚忍着疼，把碎片往他眼前送，"三年前他失踪，就是来守这庙的，对不对？"
慧明突然跪下来，布包从怀里掉出来，层层解开后，是半块泛着温凉的碎片——和林晚手里的刚好拼成完整的一片。"师傅说，蚀时者要的'时光之钥'是三块碎片，第三块在梁上的青铜盒里。"他的声音发抖，"昨天晚上他们来了，杀了我养的狗，撒了引魂粉，说今天要拿青铜盒。"
林晚抬头望梁。那青铜盒挂在殿顶最高的梁上，盒身刻着缠枝莲，莲心正是他们要找的"时光碎片"纹路——三片莲瓣，每片都刻着不同的星图：北斗七星是过去，南极星是现在，银河是未来。
她刚要踮脚去够，后颈突然泛起凉意。顾珩的剑"唰"地挡在她身前，剑刃撞在什么东西上，发出"叮"的一声——是柄匕首，淬着绿莹莹的毒，正贴着她的耳垂擦过去。
"林小姐，顾公子，别来无恙啊。"
殿后传来熟悉的笑声。疤脸蚀时者从阴影里走出来，黑斗篷下摆沾着血，左脸的刀疤像条爬动的蜈蚣。他拍了拍手，几个穿黑斗篷的人从偏殿涌出来，手里的匕首都淬着毒，刃尖滴着青液。
"慧明，你藏的碎片呢？"疤脸笑着踹了脚供桌，残碗"哗啦"碎成几瓣，"还有你们——上次让你们跑了，这次可得把碎片留下。"
顾珩的青霜剑劈向疤脸的喉咙。疤脸往旁边一躲，剑刃砍在他肩膀上，却像砍进了雾里——蚀时者没有实体，只有裹着阴气的"魂壳"。疤脸笑着抓住顾珩的剑，指尖冒出黑烟："顾公子，你那把破剑，也就砍砍我家的狗。"
林晚没说话。她摸出照妖镜时，指尖己经咬破了——纯阳血顺着指缝滴在镜面上，八卦纹路突然亮起来，像团烧起来的火。她把镜子对准疤脸，镜光刺得他惨叫一声，黑斗篷下露出蝙蝠似的翅膀，翼膜上还沾着狗的血。
"妖女！你敢毁我原形！"
"毁的就是你这阴物！"林晚把早就攥在手里的"镇邪符"甩出去，符纸"啪"地贴在他额头上。疤脸立刻定在原地，翅膀还保持着扇动的姿势，眼睛里的凶光慢慢散成雾。
旁边的蚀时者要冲过来，慧明突然扔出骨念珠。念珠"唰"地变长，缠住他们的脚腕，骨珠蹭着黑斗篷，发出"嗤嗤"的烧蚀声："师傅说过，骨灵珠克你们这些阴魂！"
林晚趁机扑向梁上的青铜盒。她拽住垂下来的绳结，盒身刚碰到指尖，就听见"咔嗒"一声——锁开了。里面躺着第三块碎片，泛着淡金色的光，和她怀里的两块刚一接触，就"嗡"地合在一起。
三片碎片拼成完整的"时光之钥"时，整个殿宇都亮了。星图在碎片表面流转：北斗七星绕着南极星转，银河像条发光的河，把过去、现在、未来缠成了一个圈。林晚的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像有人在她手心里放了团太阳。
疤脸突然尖叫起来。他额头上的符纸冒起黑烟，魂壳开始消散："你们别得意！蚀时者的王，己经在光年之外的时光里，等着你们了！"
顾珩的剑刺进他的胸口。黑烟从他身体里涌出来，裹着股恶臭，"砰"地炸开。慧明捂着鼻子咳嗽，顾珩抹了把脸，剑刃上还沾着黑烟，像沾了团永远散不去的雾。
"他说的'光年之外'......"林晚摸着碎片，声音有点发颤。
顾珩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手里。他的手很暖，像块焐热的玉："不管是光年之外还是时光尽头，我都陪着你。"
慧明蹲在地上，把碎掉的骨念珠捡起来。他的师傅圆空就埋在庙后的松树下，坟头的草刚发芽，嫩黄嫩黄的。"师傅说，碎片是钥匙，也是枷锁。"他把半块碎念珠放进布包，"打开门的人，要承受孤独。"
林晚望着殿外的夕阳。沙粒还在飘，但风里己经有了春的暖意——吹在脸上不扎，反而带着点青草的甜。她把碎片放进怀里，指尖碰到胸口的玉佩——是顾珩去年送的，刻着两只交颈的鹤。
"孤独算什么？"她笑着说，"只要有人一起，光年之外的风，也是暖的。"
他们走出庙门时，慧明在后面喊："下次来，我给你们煮茶！"林晚回头，看见他站在殿门口，破僧袍在风里飘，像面被吹皱的旗。顾珩牵起她的手，沙粒打在他们的袖口，却带着春的温柔——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风卷着残香掠过指尖的碎片时，林晚突然想起圆空大师的话："时光碎片能打开光年之外的门，却打不开人心的锁。"但她不怕——顾珩的手在她手里，碎片的光在她怀里，而他们的守候，早就穿过了光年的距离，缠成了永远解不开的结。
古庙的夕阳斜斜照过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晚踩着顾珩的影子走，沙地上留下两串深深的脚印，像两颗连在一起的星，在时光里，闪着永不熄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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