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的风是凉的，像浸了液态氮的丝绸裹着骨缝——顾珩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撞在碎片般的时间切片上，发出玻璃脆裂的声响。他怀里的林小满还在晕着，发梢沾着半片1997年的梧桐叶，那是他们从上海弄堂巷口的时间节点跳进来时挂上去的。叶片边缘卷着旧时光的黄，像林小满小时候扎的羊角辫上的蝴蝶结。腕上的时间锚表盘红得刺眼，每跳一下都在提醒他：CG的追踪信号己经咬上了后颈。
“嗡——”时间锚的高频预警刺破耳膜的瞬间，顾珩猛地把林小满往右侧的时间褶皱里一推。下一秒，一道蓝紫色的能量束擦着他的肩掠过，击穿了三片1921年的旧报纸碎片——那些印着“中共一大在沪召开”的铅字在能量冲击下化作金粉，簌簌落进时间流的漩涡里。顾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肩，作战服被烧出个黑洞，露出的皮肤泛着时间能量灼烧后的青白，却没流血——时间流里的伤，从来都比肉体疼。
“顾珩，放弃抵抗。”熟悉的机械音从身后传来，像用砂纸磨过的金属。顾珩不用回头也知道，是CG-7号机甲的生化人驾驶员——那家伙去年在土星环的时间节点堵过他们，喉结处嵌着的发声模块永远调不对音调，说起话来像生锈的齿轮在转。“携带未授权个体进入时间流，违反《跨时空行为准则》第三款第七条；拒绝配合时间秩序局调查，违反第五款第十二条——”
“闭嘴。”顾珩的声音冷得像2046年的南极冰盖。他把林小满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不让她被CG的声波干扰惊醒，同时手指在时间锚上快速敲击三次——他们藏身处的时间褶皱突然展开，露出1884年格林尼治天文台的子午线铜条。那根铜条泛着旧旧的铜绿，刻着“本初子午线”的拉丁文，是顾珩三年前从伦敦的时间节点偷带进来的“私货”。
CG-7的下一发能量弹打在铜条上，溅起的时间碎渣让周围的时间流速瞬间乱了套：左边飘着2077年的飞行汽车尾气，淡蓝色的烟雾裹着“火星快递”的快递单；右边落着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烟花碎屑，红的黄的，还带着当年鸟巢上空的热度；CG小队的机甲突然开始卡顿，生化人的琥珀眼瞳里闪过“时间紊乱”的红色警告，连举炮的动作都慢了半拍——顾珩要的就是这个。
“启动时空干扰弹。”CG队长的声音从公共频道里插进来，不带一丝温度。顾珩的后颈瞬间炸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太熟悉这个指令了。去年在仙女座星云的时间流里，CG就是用这玩意儿把他们逼到了濒死边缘，林小满的时间锚差点扰弹的能量融成废铁。
“操。”顾珩低咒一声，抱着林小满往子午线铜条后面又缩了缩。眼前的时间流突然暗下来，像被人蒙上了一层黑布。三颗墨黑色的弹体从CG机甲的肩炮里射出来，弹身刻着复杂的时间符咒——那是时间秩序局用108个时间节点的“原初时间能”刻的，每一道纹路都在吞噬周围的时间稳定性。
第一颗干扰弹爆炸时，时间流像是被人用刀划开的绸缎。原本连贯的时间切片突然崩解成无数闪着光的碎块，有1969年阿姆斯特朗踩在月球上的脚印，有2123年火星殖民地的第一朵玫瑰，有1895年卢米埃尔兄弟放映的《火车进站》的胶片——这些原本该按顺序排列的时间碎片，现在像被揉碎的星星，散在时间流里乱转。
第二颗炸开时，顾珩听见林小满发出一声闷哼。他低头一看，女孩的睫毛上结了一层1945年的雪——那是南京冬天的雪，冷得能冻透骨头——又很快融化成2100年的酸雨，带着淡绿色的腐蚀性，滴在他的作战服上，烧出一个个小破洞。林小满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嘴里喃喃着“顾珩”，手无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角。顾珩的心像被人用指甲掐了一下，疼得首抽。
第三颗干扰弹落地的瞬间，时间锚的表盘“啪”地裂开一道缝。红色预警灯首接爆成火星，金属表身烫得像刚从炼钢炉里拿出来的铁。顾珩咬着牙把表从腕上扯下来，表带勒得他手腕渗血——血珠刚冒出来就被时间流的风卷走，变成1983年的硬币，“叮当”一声掉进某个时间漩涡里。他看着怀里的林小满，发梢的梧桐叶还在，只是边缘被酸雨烧得卷了边。
“小满，再忍忍。”顾珩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把时间锚按在自己的胸口，对着核心元件猛地注入自己的时间能——那是他用十年寿命换的“储备粮”，本来是要留着给林小满补时间锚能量的。时间锚的表盘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把周围的时间碎块强行掰出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那头泛着淡金色的光，像他们要找的那片光年外的星尘。
“顾珩，你疯了！”CG-7的驾驶员看见这一幕，惊得发声模块都劈了。他举炮要射，却被突然涌过来的时间碎块缠住了机甲手臂——那些碎块里有1999年的“千年虫”病毒代码，有2020年的口罩碎片，有2050年的人工智能法案，缠得机甲动弹不得。顾珩趁着这个间隙，抱着林小满跳进了通道。
干扰弹的能量波撞过来时，顾珩用后背挡住了大部分冲击。他听见自己的脊椎骨在时间能量的挤压下发出闷响，像老旧的木门被风刮得吱呀作响。林小满的脸贴在他胸口，呼吸轻轻的，带着她常用的橘子味香水——那是2019年的老牌子，林小满说闻起来像她外婆的橘子糖。顾珩想起三天前在火星基地的实验室里，林小满抱着他的脖子说：“顾珩，等我们找到那片星尘，就去织女星系的第三颗行星定居好不好？那里有蓝绿色的海洋，像地球的样子。”他当时笑着点头，却在转身时擦掉了眼角的泪——他知道，时间秩序局不会让他们轻易逃掉。
通道的尽头越来越近，顾珩能看见织女星系的星光了。淡金色的光裹着他们，像小时候妈妈织的毛线衣。林小满醒过来时，刚好看见顾珩后背的衣服被烧出个大洞，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白。她伸手摸了摸，指尖沾到一点金粉——那是时间流里的血，只有快耗尽时间能的人才会流。
“顾珩……”林小满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顾珩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把她的手按回自己胸口：“没事，我撑得住。”他的声音有点哑，却带着笑意。通道外的光越来越亮，顾珩看见CG小队的机甲在身后化成了无数时间碎片，像撒在黑夜里的星星。
“到了。”顾珩说。他们跳出通道的瞬间，织女星系的风迎面吹过来，带着青草和海洋的味道。林小满抬头望去，眼前是一片蓝绿色的海洋，远处的天空挂着两颗太阳，像顾珩的眼睛。她转身抱住顾珩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我们安全了吗？”
顾珩望着远处的海平面，腕上的时间锚己经碎成了渣，却还在微微发烫。他知道，CG的追踪不会停，他们的麻烦还没结束。但此刻，怀里的人还在，风里有橘子味的香水，眼前有要找的星尘——这就够了。
“嗯，安全了。”顾珩轻轻说。风把他的话吹向远处的海洋，吹向光年之外的星尘，吹向他们未完成的守候。
时间流的漩涡还在转着，可有些东西，比时间更坚固。比如藏在梧桐叶里的回忆，比如注入时间锚的寿命，比如——
光年之外的，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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