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十年的春来得迟，州府衙门檐角的残雪还没化尽，风卷着桃枝的甜香撞进二堂，撞得顾珩腰间的玉笛晃了晃——那玉笛是林晚上月在苏州河滨捡的，雕着并蒂莲，笛管里藏着她亲手装的微型通讯器，铜制簧片磨得发亮，像颗藏在岁月里的星。
他刚跨过门槛，就看见案头摆着盏琉璃灯。灯身流转着幽蓝的光，不是昭华朝的料器，是未来实验室里见过的能量指示器——CG特工的标记，像条吐着信子的蛇，盘在王知远汗津津的袖口旁。
“顾公子，您可算来了。”王知远擦着额头的汗，官帽歪成个斜角，目光总往琉璃灯上飘，“这、这灯是‘神照镜’，能照出人心底的……”
“照出我和林晚昨晚在破庙给难民分粥？”顾珩拉过把梨木椅坐下，玉笛在指尖转了个圈，尾音挑得轻，像片要落不落的桃瓣，“王大人，林晚昨晚在邻县医馆，给张阿婆治伤寒，二十个难民守了她整宿——要我派小厮去叫人证吗？”
穿月白锦袍的男人从屏风后走出来，袖口绣着暗纹齿轮——是CG特工037，编号刻在领口内侧，像块烙在皮肤里的疤。他站在案前，手指敲了敲琉璃灯：“顾公子倒挺会装糊涂。”话音未落，灯身突然射出一道光，打在墙上，映出破庙的画面：林晚穿着粗布裙，正往陶碗里倒粥，顾珩站在她身边，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地图，指腹按在“幽州”两个字上——画面里的林晚脸是模糊的，顾珩的轮廓却一清二楚，连耳后那颗朱砂痣都分得清。
“假的。”顾珩笑了，指尖戳了戳玉笛上的并蒂莲，“林晚的地图是我画的， ink是松烟墨，遇水会晕——你这投影里的地图，墨色匀得像机器印的，当我没见过未来的打印机？”
王知远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转头瞪037：“你、你说这是‘亲眼所见’！”
037的嘴角扯出个冷笑，从袖中掏出块银色芯片——指甲盖大小，表面刻着CG局的logo，“王大人，忘了我们的交易？只要你指证顾珩勾结逆党，我给你植入‘亲眼看见’的记忆——到时候，就算林晚有一百个证人，也抵不过父母官的‘亲耳所闻’。”
顾珩的瞳孔缩了缩，突然站起来，玉笛劈向琉璃灯——“啪”的一声，灯身碎成八瓣，里面掉出个微型投影仪，滚到王知远脚边。他弯腰捡起，指尖按在顶端的红色按钮上，墙上的画面突然变了：是昨晚的后衙，037坐在王知远的太师椅上，手里晃着支玻璃管——那是未来的疫病疫苗，管身映着烛火，像颗发着冷光的毒牙，“王大人，州里的伤寒又死了三十个人吧？只要你点个头，这疫苗我留十支——够你全家用到昭华朝覆灭。”
王知远的脸白得像纸，指着037的鼻子：“你、你骗我！你说这‘神照镜’是仙物！”
“骗你？”037的表情冷下来，伸手摸向腰间——那里藏着粒子枪，银黑色枪身，能在皮肤上烧出个透明的洞，“你们这些古代人，本来就是用来垫脚的。林晚手里有时间锚点，能改写昭华朝的覆灭，你们必须死——就算用点‘手段’，又算什么？”
顾珩突然掀翻案桌，檀木桌面砸向037的手腕，粒子枪“啪嗒”掉在地上。他抓起案上的端砚，砸向堂前的匾额，砚台碎了，墨汁溅得横梁都是，像幅泼墨的画：“王大人，你听听外面的声音。”
外面的喧哗声撞进来，是张阿婆举着拐杖喊：“顾公子是好人！他给我们送米送药！”跟着冲进一群难民，有穿补丁衣的妇人，有举着锄头的少年，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娃娃，抱着顾珩的腿喊：“哥哥，我娘说你是活菩萨！”
037想捡粒子枪，却被少年撞了个趔趄，妇人扑过去揪住他的锦袍：“你这个妖道！还我儿子的命！”——她儿子上个月染了伤寒，037说“要疫苗就得指证顾公子”，她不肯，眼睁睁看着孩子断了气。
顾珩捡起粒子枪，指腹蹭过冰凉的枪身，突然笑了：“037，你说未来的技术厉害？可你看这些人——他们没见过芯片，没见过投影仪，却愿意用命护着我们。你以为靠威胁、靠伪造，就能赢过人心？”
037被难民推得往后退，领口的齿轮暗纹皱成一团：“你们赢不了的！CG局有的是手段，下次我会用时间冻结仪，让你们永远困在昨天！”
“那我们就陪你们玩到底。”顾珩把粒子枪扔进旁边的水井，“毕竟，光年之外的守候，不是你们这些只会躲在技术背后的杂碎能懂的。”
玉笛突然震动起来，是林晚的声音，带着点喘：“顾珩，我引开了他们的追兵！你那边——”
“我没事。”顾珩按住通讯键，望着窗外涌进来的桃瓣，“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在门口！”林晚的声音裹着风撞进来，下一秒，她就冲进二堂，额角挂着汗，手里举着个油纸包，“我买了你爱吃的桂花糕！热的！”
顾珩接过，油纸的香气混着桃香飘出来，他捏了块塞进嘴里，甜津津的，像林晚上次在破庙给他剥的橘子。难民们围过来，张阿婆拉着林晚的手：“林姑娘，你可算来了！刚才那个妖道要抓顾公子，我们拼了命才拦着！”
林晚蹲下来，摸了摸小娃娃的头：“谢谢你们。”
037被难民推到门口，领口的锦袍撕成了条，他盯着顾珩，眼睛里冒着火：“顾珩，你记住——CG局不会放过你们！”
“我等着。”顾珩抱着桂花糕，指尖蹭过林晚发梢的桃瓣，“等你带更多玩具来，我们陪你玩。”
风卷着桃枝撞进二堂，落在林晚的发顶，顾珩伸手替她擦掉，突然说：“刚才037说我们赢不了，可我觉得，我们己经赢了。”
“为什么？”林晚咬着桂花糕，嘴角沾着糖霜。
“因为他们怕了。”顾珩指着037落荒而逃的背影，“他们怕这些没读过书、没见过技术的人，怕他们愿意站出来，怕他们相信我们。”
王知远瘫在地上，望着满堂的难民，突然爬过去抓住顾珩的衣角：“顾公子，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顾珩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大人，下次再有人拿疫苗威胁你，记得问问自己——你的乌纱帽，抵不抵得上全县人的命？”
王知远的头埋进臂弯，肩膀抖得像筛子。
林晚拉着顾珩的手，走出二堂，桃枝落了一地，铺成条粉色的路。她望着远处的晚霞，突然说：“你说，CG局会不会还有别的特工？”
“会。”顾珩望着她的眼睛，瞳孔里映着晚霞，像两团烧着的火，“但我们也有别的难民，别的张阿婆，别的小娃娃。”
玉笛里突然传来电流声，是林晚装的信号接收器，滴滴答答的，像颗跳动的心脏。顾珩把玉笛凑到嘴边，吹了个短调——是林晚教他的《折柳》，笛声裹着桃香飘出去，飘到西郊的破庙，飘到邻县的医馆，飘到所有难民的耳朵里。
“顾珩。”林晚靠在他肩膀上，声音软得像棉花，“你说，我们能赢吗？”
“能。”顾珩攥紧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茧——那是给难民缝衣服磨的，“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人。”
晚霞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桃枝还在落，落在他们的发顶，落在他们的袖口，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顾珩想起林晚说过的“时间锚点”——不是什么厉害的装置，是每个愿意相信他们的人，是每碗热粥，每声“顾公子”，是所有没被技术碾碎的人心。
037的威胁还在耳边，可顾珩不怕。他想起论文里写的“光年之外的守候”——原来所谓守候，从来不是隔着时间的等待，是敢和所有黑暗硬碰硬的勇气。是林晚在医馆熬药到天亮，是难民举着锄头挡在他面前，是两个人一起，把“不可能”变成“我偏要”。
风里的桃香更浓了，林晚突然说：“你看，那朵云像不像我们在未来见过的星空？”
顾珩抬头，晚霞里的云团散成碎金，像光年之外的星子。他笑了，伸手接住一片桃瓣：“像。”
“那我们就把这里，变成我们的星空。”林晚抓住他的手，桃瓣从指缝漏下去，落在地上，“不管CG局来多少人，不管未来有多少危险，我们都一起扛。”
顾珩望着她的侧脸，晚霞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样子——在未来实验室的走廊里，她抱着时间锚点，眼睛亮得像星：“顾珩，我们去昭华朝吧，我想改变那个结局。”
现在，他们站在昭华朝的春风里，站在桃瓣纷飞的州府门口，站在所有愿意相信他们的人中间。顾珩突然明白，所谓光年之外的守候，从来不是等一个结果，是两个人一起，把每个今天都活成对抗黑暗的武器。
037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难民们的笑声飘起来，林晚的桂花糕还热着，顾珩望着她，轻声说：“走，我们去给张阿婆送药。”
“好。”林晚笑着牵起他的手，桃瓣落在他们的衣袖上，像撒了把温柔的星。
风里传来《折柳》的笛声，飘得很远很远，飘到光年之外的未来，飘到所有等待着的人耳边——原来，最动人的守候，从来不是“我等你”，是“我和你一起，把黑暗撞碎”。
桃枝还在落，晚霞还在烧，顾珩牵着林晚的手，一步步走进春风里。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会有更多CG特工，更多伪造的证据，更多威胁和算计，但他不怕——因为他身边有林晚，有愿意相信他们的人，有一颗敢和命运较劲的心。
而这，就是光年之外最动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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