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裹着青石板缝里的霉味，卷着巷口卖花担子的茉莉香，撞进林晚紧抿的唇缝里。她攥着腰间青铜纹金属盒的指节泛白，盒身刻着的星图纹路硌得掌心发疼——那是她的时空手表同款花纹，是跨越光年的“身份证明”。
顾珩的青布衫擦过她的胳膊，布料上还沾着半个时辰前在街口面摊蹭的油星子。他高大的身影往她前面挪了半寸，刚好挡住巷尾吹来的阴风，喉结动了动，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第三块砖，敲三下。”
林晚抬头，巷尾那堵爬满爬山虎的砖墙果然缺了第三块砖。她指尖叩上去，青砖发出闷响，三秒后，墙后传来沉重的拖动声——藏在砖后的暗门裂开一道缝，漏出里面暗红的灯影，像谁淬了血的刀光。
“两位是‘梅’字号？”门后探出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脸上抹着锅底灰，举着盏桐油灯照他们。顾珩从袖中摸出枚用蜡封的梅花令牌——那是昨天从黑市外围“捡”来的“入场券”，是某个药商遗落的。小丫头接过令牌咬了咬蜡封，点头让开：“跟我来。”
地下黑市的通道比想象中窄，两侧木柜上摆着风干的穿山甲鳞、刻着梵文的铜铃、甚至半块染血的官服补子。人群挤挤挨挨，有人抱着瓷瓶咳嗽时溅出的血珠落在林晚裙角，有人举着柄生了锈的唐刀喊“一百两”，空气里混着朱砂、火药和汗酸气，像把浸了水的旧棉絮，闷得人胸口发沉。
最深处的摊位挂着黑布帘，帘上绣着银线缠成的蛇——是黑市“银蛇”的标记，专做“死人的情报、活人的秘密”买卖。林晚掀帘时，指尖碰到帘上的银线，蛇眼处嵌的朱砂突然亮了一瞬，像有人在暗里盯着她。
“两位小爷小娘子，喝杯茶？”
梨木椅上的男人转着翡翠扳指，鹰钩鼻上架着副水晶眼镜（其实是他上个月从番商手里骗来的老花镜，擦得锃亮），嘴角扯出的笑里，镶金的门牙泛着冷光。他身后的墙上挂着幅《百鬼夜行图》，画里的吊死鬼舌头垂到胸口，眼睛正对着林晚的眉心。
林晚按照事先编好的“剧本”，福了福身，声音软得像泡了蜜的桂花糕：“奴家是襄阳城周药商的庶女，上个月父亲走水烧了仓库，丢了批从海外换来的‘雪参’——听人说银蛇老板通天之能，连宫里的夜明珠都能找着，求您帮奴家寻寻？”
话没说完，男人突然笑出声，扳指在桌沿磕出清脆的响：“周药商？襄阳城的周大贵？上个月走水烧了三箱人参的是他吧？我上回见他女儿，是个圆滚滚的小胖丫头，扎着双丫髻，嘴角有颗胭脂痣——姑娘你这张脸，倒像京里戏班子的角儿。”
顾珩往前跨了半步，青布衫下的手轻轻按在腰间的刀鞘上——那刀是特意找铁匠打的“仿官刀”，刀鞘上缠了三圈粗麻绳，看着笨重，实则藏在腿侧的瑞士军刀才是杀招。他声音里带着市井混混的糙气：“老板眼神儿该擦擦了？我家小姐是上个月才从庄子里接回府的庶出，周大贵的嫡女是正房生的，能和我家小姐比？”
男人挑了挑眉，指尖拨弄着桌上的茶盏：“庶出啊……那寻雪参怎么寻到我这儿？我这儿只卖情报，不卖药材——除非，你们要寻的不是雪参？”
林晚心脏跳得飞快，却还是保持着柔弱的模样，伸手解开袖扣，把青铜盒放在梨木桌上。盒盖掀开的瞬间，里面的压缩急救包泛着浅蓝光泽，像块浸在水里的宝石。她用银钗挑开包装，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止血棉、一管装在玻璃管里的抗生素药膏，声音放得更轻：“这是父亲从海外番商手里换的‘神药’，止血棉沾血就融，药膏涂了伤口三日能愈。老板要是帮奴家寻着要找的东西，这一盒都归您。”
男人的眼睛亮了，伸手要碰止血棉，却被林晚用银钗挡住。她指节敲了敲桌沿：“老板先试试效果？”
男人冲帘外喊了一嗓子：“小豆子，把后院那只伤了腿的兔子抱来。”
不过片刻，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抱着只灰兔子进来，兔子右后腿的伤口翻着红肉，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林晚捏着止血棉按上去，不过三秒，血就止住了——那是未来医疗级别的速溶止血棉，含着生物酶，遇血即溶。她又挤了点药膏涂在伤口上，兔子原本乱蹬的腿突然松下来，鼻尖蹭了蹭她的手背。
男人的翡翠扳指停在了半空。他伸手摸了摸兔子的伤口，指腹沾到药膏的清凉感，抬头时目光像把淬了毒的刀：“说吧，你们要找卫峥的什么？”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果然，“雪参”是假，“卫峥”才是真。她首起腰，声音里的柔意褪得干干净净，露出藏在骨子里的冷：“卫太傅三年前被满门抄斩，他的遗物里有个青铜罗盘——我们要那个。”
男人的笑突然僵在脸上，水晶眼镜后的眼睛眯成条缝：“卫峥？那个‘通敌叛国’的太傅？他的遗物早被大理寺抄没了，连块破布都没剩下——你们找那个干什么？”
“破布？”顾珩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太阳能手电筒，拇指按下去，强光瞬间刺破了屋内的昏暗，晃得男人睁不开眼。他把光柱对准《百鬼夜行图》里吊死鬼的眼睛：“老板上个月是不是收了个青铜罗盘？盘面刻着歪歪扭扭的星图，像番邦文字？”
男人遮着眼睛往后躲，翡翠扳指撞在桌角，磕出道裂痕：“你、你们是什么人？”
林晚捡起桌上的青铜盒，指尖着盒身的星图：“老板不用管我们是什么人，只要知道——你手里的罗盘，值这一盒‘神药’，还有……”她从另一个袖筒里摸出个微型录音器，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男人刚才的话：“卫峥的遗物早被大理寺抄没了……”“上个月收了个青铜罗盘……”
男人的脸瞬间煞白。他伸手去抢录音器，却被顾珩用手电筒的光柱逼回椅子里。林晚把录音器举到他眼前，金属外壳映着他扭曲的脸：“老板应该知道，这玩意儿叫‘留声筒’，能把你说的每句话都‘存’下来——要是传到大理寺耳朵里，说你藏着逆党的遗物……”
“够了！”男人拍着桌子站起来，翡翠扳指滚落在地，“你们要罗盘是吧？我给你们！但你们得告诉我，卫峥到底是什么人？”
他拉开抽屉，取出个青铜罗盘——盘面刻着的星图和林晚时空手表的坐标纹丝不差，边缘还沾着几点暗褐色的血渍，应该是卫峥临死前留下的。林晚接过罗盘时，指尖刚碰到盘面，时空手表突然震动起来，嗡鸣的频率和罗盘的纹路完美重合，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
“卫峥死之前，把这个罗盘塞给我。”男人瘫坐在椅子里，水晶眼镜滑到鼻尖，“他说，要是有人来找这个罗盘，必须拿‘能证明来自未来’的东西换——你们刚才的‘神药’，算吗？”
林晚点头，指腹蹭过罗盘上的血渍：“算。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男人望着窗外的月亮，声音突然软下来，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梦，“他说自己是‘跨光年的旅人’，来这儿找‘守候他的人’。他还说，等找到你们，让你们拿着这个罗盘去城东破庙——那里有本笔记本，写着他在这儿的所有经历。”
顾珩把急救包和手电筒推到男人面前：“这些是报酬。”男人接过，指尖着玻璃管里的药膏：“提醒你们一句，最近‘鬼面’的人在找这个罗盘——他们是宫里的暗卫，下手比黑市的刀还快。”
林晚把罗盘放进怀里，指尖碰到胸口的时空吊坠——那是卫峥出发前给她的，刻着“光年之外，我等你”。她抬头时，看见窗外的月亮刚好钻进云层，像有人用手捂住了光。
“走了。”顾珩扯了扯她的袖子，青布衫上的油星子蹭在她裙角，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地下通道的风比进来时更冷，林晚缩了缩脖子，顾珩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裹在她身上。青布衫上的面摊油味混着他身上的薄荷香，钻进她的鼻尖。
“罗盘的星图，和我们的时空坐标一致。”顾珩摸着怀里的罗盘，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卫峥果然在这儿——他穿越到昭华王朝，变成了太傅，我们终于找到他的线索了。”
林晚望着天上刚钻出来的月亮，指尖轻轻碰了碰怀里的罗盘。风里突然飘来一缕茉莉香，和巷口卖花担子的味道一样——那是卫峥最爱的花，他说过，等找到回家的路，要给她种一院子茉莉。
“你说……”她望着月亮，声音轻得像片茉莉花瓣，“卫峥会不会也在某个地方，望着同样的月亮？”
顾珩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会的。毕竟……”他顿了顿，望着远处的灯火，“所有跨越光年的守候，都不会被时空辜负。”
巷口的卖花担子还在，卖花老太太裹着蓝布衫，看见他们过来，笑着递过一朵茉莉：“小娘子，买朵花吧？刚摘的，香得很。”
林晚接过，别在发间。茉莉的香气裹着风，吹过她的耳尖，吹过顾珩的青布衫，吹向远处的城东破庙——那里有本笔记本，写着一个穿越者的孤独，写着他对光年之外的守候，写着所有未说出口的“我等你”。
而此刻，青铜罗盘的星图正缓缓转动，指向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那是他们的“家”，是跨越光年的终点，是所有守候的答案。
潮湿的黑市通道里，未来的药棉裹住了过去的伤口，青铜罗盘的星图指向光年之外的方向——原来所有的守候，都藏在时空的褶皱里，等我们一步步掀开，等风把茉莉香吹到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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