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辰时的雨刚歇，东宫的内侍就踩着湿滑的青石板来了。他捧着个描金托盘，上面放着块温润的玉佩，见我出来，躬身行礼时，声音比往日更恭敬：“苏姑娘，太后近来总说夜里难眠，听闻姑娘精通医理，殿下特请姑娘去东宫，请教几个养生方子。”
春桃在身后拽我衣袖，眼神里满是担忧——上次东宫药圃的试探还没过去，这次又以太后为借口，分明是另有所图。我接过内侍递来的玉佩，触手温凉，上面刻着极小的“东宫”二字，是太子近侍才有的信物。“有劳公公稍等，我换件衣裳就来。”
回房换衣时，指尖反复着玉佩。太后身子康健，上个月宫宴还赏了我两匹云锦，哪来的“夜里难眠”？萧逸尘这是故意找借口，想单独见我。我从妆奁里取出顾言蹊送的诗集，把夹在里面的素笺折好放进袖袋——王锦绣父亲与镇南王勾结的事，或许能从萧逸尘口中套出些线索。
东宫的马车比上次更宽敞，车壁挂着层厚绒帘，挡住了外面的凉意。驶进东宫时，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打在廊下的铜铃上，发出清脆的响。内侍引着我穿过回廊，却没往太后的寿安宫去，反而走向了萧逸尘的书房。
“殿下在里面等您。”内侍在书房门外停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推开门，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萧逸尘穿着件玄色常服，正坐在书案后翻奏折，见我进来，放下朱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来了？坐。”书案上摆着两盏茶，热气袅袅，显然是早备好的。
我坐下时，目光扫过案上的奏折——最上面的一本写着“镇南王请拨军饷”，墨迹还没干透。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笑了笑：“朝堂上的事，让姑娘见笑了。”
“殿下找我来，不是为太后的养生方子吗？”我握着茶杯，指尖的温度透过瓷壁传过来，心里却提着劲。
他没回答，反而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帘：“听说定国公府最近在查百草堂？”
我心头猛地一紧——查百草堂的事，我只告诉了顾言蹊，连父亲都没细说，萧逸尘怎么会知道？“殿下从哪里听说的？”
“京城就这么大，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攥紧的手背上，“那家药铺二十年前就关了，背后牵扯的人不少，连镇南王都沾了边。你母亲当年常去那里，想必你查它，是想找些旧事的线索？”
他的话像颗石子砸进心湖，我握着茶杯的手更紧了：“殿下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提？”
“因为我能帮你。”他走到书案前，从抽屉里取出枚鎏金令牌，上面刻着条张牙舞爪的龙，“这是东宫的调兵令牌，你拿着。东宫侍卫，可听你调遣一次——不管是查百草堂，还是对付王氏，都能用。”
我看着令牌，指尖有些发颤。萧逸尘的好意从来都不是无偿的，他帮我，定是想让定国公府彻底站在他这边。“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点小事，不敢劳烦东宫侍卫。”
“小事？”他笑了，指尖敲了敲案上的奏折，“镇南王想借军饷的事打压定国公府，王氏又在府里给你安插眼线，你以为单凭顾言蹊和慕容彻，就能护得住你？”
他的话戳中了我的软肋。慕容彻虽在军营有势力，却远在城外；顾言蹊空有才华，家世却太浅。若真与镇南王对上，定国公府确实讨不到好。
窗外的雨忽然大了些，风卷着雨丝吹进屋里，落在我的手背上，凉得人一缩。萧逸尘起身去关窗，宽大的衣袖扫过我的茶盏，“哐当”一声，茶水溅出来，大半都洒在了我的手背上。
“小心！”他慌忙转身，伸手就想帮我擦。指尖刚碰到我手背的皮肤，温热的触感顺着血脉往上窜，他却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收回手，只递过块干净的帕子，声音有些发紧：“小心烫。”
我接过帕子，低头擦着手背，耳尖却控制不住地发烫。书房里静极了，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混着他略显急促的呼吸，空气里弥漫着微妙的张力。
“其实，”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你母亲当年和我母妃是旧识。”
我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母亲生前从未提过与太子母妃认识，萧逸尘怎么会知道？
“我母妃当年在潜邸时，身子弱，常去百草堂抓药，就是你母亲引荐的李掌柜。”他走到书案前，拿起那枚鎏金令牌，重新递到我面前，“我帮你，不只是为了定国公府，也是想完成母妃的遗愿——她总说，你母亲是个好人，不该落得那样的下场。”
雨还在下，打在窗棂上，发出“哒哒”的响。我看着萧逸尘的眼睛，那里没有往日的强势，反而多了几分真诚。指尖轻轻触到令牌，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让人觉得安心。
“殿下为何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因为之前时机未到。”他收回手，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镇南王最近动作频繁，王氏又在府里兴风作浪，你需要助力。这令牌，你拿着，就当是我借你的——日后若有需要，东宫随时都能帮你。”
我把令牌放进袖袋，与顾言蹊的素笺贴在一起，心里忽然觉得踏实了些。“多谢殿下。”
“不必谢我。”他笑了，眼角的纹路舒展开，“只是希望你明白，在这京城，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与其让别人护着，不如自己手里有筹码。”
雨渐渐小了，内侍进来禀报：“殿下，太医院院判来了，说给太后送安神汤。”
“知道了。”萧逸尘起身，“我送你出去。”
穿过回廊时，雨丝落在我的发间，凉丝丝的。萧逸尘忽然停下，从袖中取出把油纸伞，递到我手里：“雨还没停，拿着吧。”伞柄是温润的白玉，上面刻着细小的兰花纹——和上次送我的同心兰，一模一样。
“殿下的心意，我收下了。”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我上了马车。马车驶离东宫时，我掀起帘角，见他还站在廊下，玄色的身影在雨雾里，显得格外挺拔。
回府的路上，我摸着袖袋里的令牌和油纸伞，忽然觉得，这深宅的暗流里，萧逸尘的出现，像一道难以捉摸的光——带着权力的锋芒，却也藏着几分真心。而那枚令牌，或许就是我解开母亲旧事、对抗镇南王和王氏的关键筹码。
刚进府门，春桃就迎上来：“姑娘，顾公子派人送了封信来，说查到李掌柜的下落了！”
我心里一喜，快步走进院里。或许，真相离我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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